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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放步進去,正值隋主痰壅,只是睜著兩眼,喉中已噎不能言。陳、蔡兩夫人,腳忙手亂,在側撫摩。衡抗聲道:“聖上抱疾至此,兩夫人尚未宣召大臣,面受遺命,究竟懷著甚麼異圖?”蔡夫人被他一詰,嚇得啞口無言,還是陳夫人稍能辯駁,含淚答道:“妾蒙皇上深恩,恨不能以身代死,倘有不諱,敢望獨生?汝休得無故罪人!”衡又作色道:“自古以來的帝王,只有顧命宰輔,從沒有顧命妃嬪,況我皇上創業開國,何等英明,豈可輕落諸兒女子手中?今宰輔等俱在外伺候,兩夫人速即迴避,區區殉節,無關大局。且皇上兩目炯炯,怎見得便要升遐,何用夫人咒詛呢?”陳夫人見拗他不過,只得與蔡夫人同出寢室,自往後宮。去不多時,即由張衡出報太子,說是皇上駕崩。太子廣與楊素等,同入檢視,果見隋主一命嗚呼,氣息全無,只是目尚開著。太子廣便即哀號,楊素搖手道:“休哭!休哭!”廣即停住哭聲,向素問故。素說道:“此時不便發喪,須俟殿下登極,然後頒行遺詔,方出萬全。”廣當即依議,便遣心腹守住寢門,不準宮嬪內侍等入視。就是殿外亦屯著東宮衛士,不得放入外人,倘有王公大臣等問安,但言聖駕少安,儘可無慮。又令楊素出草遺詔,並安排即位事宜。素也即去訖。可憐這梟雄蓋世的隋主堅,活了六十四歲的年紀,做了二十四年大皇帝,徒落得一朝冤死,沒人送終,反將屍骸擱起龍床,無人伴靈,冷清清的過了一日一夜,究竟是命數使然呢?還是果報使然呢?數語足驚心動魄。
但外面雖秘不發喪,宮中總不免有些訊息,宣華夫人陳氏自退入後宮後,很是驚疑,未幾即有人傳報駕崩,更覺悽惶無主,要想往視帝屍,又聞得內外有人監守,俱是東宮吏卒,越嚇得玉容慘澹,坐立不安。到了夕陽將下,忽有內使到來,呈入一個小金盒,說由東宮殿下囑令傳送,宣華一想,這盒中必是鴆毒,不覺渾身發抖,且顫且泣道:“我自國亡被俘,已是拚著一生,得蒙先帝寵幸,如同再造,哪知紅顏薄命,到頭終是一死。罷罷!今日便從死地下,了我餘生便了。”說至此,欲要取盒開視,又覺兩手不能動彈,復哽咽道:“昨日為了名義關係,得罪東宮,哪知他這般無情,竟要我死!”說了復哭,內使急擬返報,便催促道:“盒中未必定是鴆毒,何弗開視,再作計較?”宣華不得已取過金盒,揭起封條,開盒一看,並不是什麼鴆毒,乃是幾個綵線製成的同心結。心下雖然少安,但面龐上又突然生熱,手內一鬆,將盒子置在案上,倒退數步,坐下不語。何必做作。內使又催逼道:“既是這般喜事,應該收下。”宣華尚俯首無言,不肯起身。諸宮人便在旁相勸道:“一誤不宜再誤,今日太子,明日皇上,娘娘得享榮華,奈何不謝?”你一句,我一句,逼得宣華不能自主,乃勉強立起身來,取出同心結,對著金盒,拜了一拜。一拜足矣。內使見收了結子,便取著空盒,出宮自去。宣華夫人滿腹躊躇,悲喜參半,宮人進陳夜膳,她也無心取食,胡亂吃了一碗,便即罷手。尋又倒身床上,長吁短嘆。好一歇欲入黑甜,恍惚似身侍龍床,猶見隋主喘息模樣,耳中復聽到“畜生”二字,竟致驚醒,向外一望,燈光月色,映入床帷,正是一派新秋夜景。驀聞有人傳語道:“東宮太子來了。”宣華胸中,突突亂跳,幾不知將如何對待。接連又走進幾個宮女,拽的拽,扶的扶,竟將她攙起床中,你推我挽,出迎太子。太子廣已入室門,春風滿面,趨近芳顏,宣華只好斂衽上前,輕輕的呼了一聲殿下。廣即含笑相答道:“夫人請坐!”一面說,一面注視宣華,但見她黛眉半鎖,翠鬢微松,穿一套淡素衣裳,不妝不束,別饒丰韻。越是美人,越是淺妝的好看。廣又驚又愛道:“夫人何必自苦,韶華不再,好景難留,今宵月影團圞,正好及時行樂哩。”宣華斜坐一旁,似醉似痴,低頭不答。廣又道:“我為了夫人,傾心已久,幾蹈不測,承夫人回心轉意,辱收證物,所以特來踐約,望夫人勿再卻情!”說著,竟揚著右手,意欲來扯宣華。宣華方驚答道:“妾蒙殿下錯愛,非不知感,但此身已侍先皇,義難再薦。況殿下登基在即,一經採選,豈無傾國姿容?如妾敗柳殘花,何足垂盼?還願殿下尊重,勿使貽誚宮闈!”廣復笑道:“夫人錯了。西施、王嬙,已在目前,何必再勞採訪?如為禮義起見,何以文君夜奔,反稱韻事?請夫人不必拘執了。”宣華還要推卻,廣已慾火如焚,竟起身離座道:“千不是,萬不是,都由夫人不是,如何生得這般美貌,使我寢食難忘?我情願敝屣富貴,不願錯過佳人。”說到此處,又左右一顧,諸宮人統已識竅,紛紛避去。當即牽動宣華玉臂,曳入寢室。宣華自料難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