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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自己被抓個正著的那個晚上,葉流西手裡倒拖著刀,探身進來的時候,刀光都折進她眼睛裡。
***
葉流西果然遲到。
日落的時候她才出現,車子打西邊來,一路疾馳,像半抹夕陽紅裡射出的子彈。
近前,她匆匆下車,小跑著過來,隔著車窗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有點事耽誤了。”
昌東說:“沒關係,我送你看日出,你讓我看日落,很公平。”
葉流西笑盈盈的:“那我開前頭,你跟著,車程大概一個半小時。”
“去哪?”
一個半小時車程,以那旗鎮的方位,東南西北不是荒漠就是戈壁,更何況……已經日落了。
葉流西略彎下腰,胳膊疊支到車窗沿:“怕啊?我一個女人,單身,貌美,這麼大黑天,跟你去荒郊野外,要怕也該是我啊。”
昌東說:“那是你沒看過《聊齋》吧。”
9、第⑨章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前一個小時是公路,後半個小時上了戈壁灘,黑燈瞎火的,葉流西倒是認路——雖然彎彎繞繞,但確實沒走過回頭路。
葉流西停車了。
昌東隨後下車,夜裡的荒漠很冷,他下意識把半敞的外衣拉起,腳下有沙層,不厚,踩了踩,能感覺到底下戈壁的硬土層。
這裡是沙漠外圍,沙子都是被大風從沙漠刮帶過來的,日復一日,遇阻沉積,也會形成沙丘。
葉流西招呼他跟上,還得徒步走一段,兩人都沒亮手電:黑夜裡,眼睛適應了自然光之後會看得更遠。
天上有月亮,半彎,偶爾路過幾蓬枯乾但沒死的駱駝刺,帶刺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在地上,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葉流西在一片沙坡上停下腳步,伸手指前方不遠:“看。”
看輪廓,黑qq的,半人來高,不長的一段牆。
“夯土的,文保單位來看過,說可能是古代某個驛站的圍牆,但是隻剩這一面,殘缺不全,就近又沒挖到任何東西,加上交通不便,所以就這麼撂著了。”
“就是讓我來看牆?”
葉流西指牆後不遠處:“當然不是,看到那棵樹了嗎?”
看到了,孤零零隻一棵,剪影貼著鈷藍色天幕。
昌東認出那是胡楊樹,而且是死胡楊,因為姿態悽慘,難以名狀——黑水城遺址附近也有大片的死胡楊,當地的傳說裡,那是慘死的將士冤魂化成的,每一棵都是人間地獄裡的生靈姿態。
所以不管胡楊的精神被如何傳唱,什麼“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昌東始終對胡楊喜歡不起來,枯死的胡楊扭曲掙扎的形象,總讓他想起類似死不瞑目這樣的話來。
“看樹?”
“也不是,你站的位置不對,還要再挪一點。”
她拈拽起昌東肩膀處衣服的衣料,牽著他往邊上走了一兩步,又幫他挪了角度:“現在再看。”
目光及處,昌東頭皮微麻。
那是吊在樹上的一個繩套,看高度、圈口大小,上吊用的。
深夜,荒郊,廢棄的古代驛站,枯樹,上吊的繩套……目前,也就差一個吊死鬼了。
昌東不動聲色地把袖裡攏的鑿刀刀柄垂進手心。
葉流西問他:“你做過噩夢嗎?”
“做過。”
葉流西說:“有一次,我做了個噩夢——聽好了啊,我就從這個夢開始講。”
“夢裡,我年紀不大,十一二歲,躲在牆角的一個水缸裡,缸上罩著蓋,缸口有豁齒,缸外堆著柴火,我就透過豁齒和柴火的縫隙往外看。”
“看到是晚上,木頭門正被風掀得撞來撞去。屋裡很簡陋,屋子中間生火,很旺,火星子被熱氣拱上來,在空中亂飛。”
“火堆旁邊,坐著一個人,在吃人,發出嘎吱嘎吱的咬嚼聲。”
“我一直盯著看,忽然發現,那個人的嘴裡叼著一根帶濾嘴的煙,用來吃東西的,其實不是他的嘴。”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以上:“確切地說,在這個位置,還有一張嘴,張得很大。人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剩只腳露在外頭,隨著咀嚼的動作上下晃,腳上還穿了只膠鞋,鞋帶有點松。”
“眼看鞋子就要落下來,那人一個吞嚥,連鞋子帶腳,全吞下去了。”
“吃完之後,他打了個飽嗝,臉扭曲變形,那張嘴越變越小,我這才發現,原來他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