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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傍晚時分,兩個人重新回到白龍堆。
沒人,沒風,安靜沉寂得像月球表面。
孟今古營地收拾得很乾淨,塑膠袋都沒有留下一個,但這環保意識並不惠及他人——豁牙的地頭像垃圾場,全是沒帶走的廢料。
昌東把垃圾收攏了燒掉,黑煙騰騰地直竄到高處,在無人區,垃圾如果不能帶出去,這麼做也算差強人意。
晚飯隨便吃了點,攏了篝火,紮下帳篷,雖然地釘還是打不進,但因為沒風,不怕被吹走,可以用自身的重量壓住,或者在邊角鎮幾塊石頭——睡在車裡實在是太難受了,昌東每天早上起來,都覺得腰痠背痛,像是被誰打了一頓。
睡前這段時光,昌東又拿皮影出來消遣。
葉流西都懶得打擊他了,如同勸昌東的那句“趕不走肥唐就試著愛上他”,既然昌東油鹽不進,並不吃她冷嘲熱諷,她就改變策略,試著發掘一下皮影的過人之處。
萬一來日重新擺攤賣瓜,兼耍皮影,說不定收入還會翻番。
她把他戲箱裡的東西樣樣揀出來看。
昌東仔細刻皮,偶爾目光旁落,看到她翻揀的東西,會給她講講。
“那是皮料,世上決沒有兩塊完全相同的料子,有白淨灰暗、細膩粗糙的分別,我們拿好料子刻才子佳人,不好的刻武將、丑角,最次的刻砌末,就是道具……”
葉流西冷笑:“刻個皮都看人下料,勢利眼。”
“你刻一個細皮嫩肉的長工,也不像啊。”
葉流西哼一聲,又拿起一本紙頁都泛黃的冊子。
“那是起稿,你刻人也好,動物也好,得想好它能怎麼活動,能動的地方就是綴結的地方,所以頭、四肢都得單獨起稿,就像你想刻蠍子,不能一氣呵成地畫,得先分後合……”
葉流西找茬:“就是非得大卸八塊唄,心真狠……”
最後實在無碴可找,只能託著腮,看昌東刻皮。
三千多刀的皮影人,每一刀都刻板,並沒有太多花槍,過程也單調,葉流西喜歡看他吹散皮子的碎屑——每次都是略低下頭,指腹習慣性地在皮面上輕輕拂過,吹得很小心,仔仔細細。
葉流西覺得他沒準真的能得金刀獎,以如珠如寶的態度去做事,鮮少不成功的。
“昌東,你是真的很喜歡刻皮影吧?”
“不是。”
葉流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
“如果你有過非常痛苦的經歷,又沒人救你,你不想自己廢掉,就得找東西來分心、填補、轉移注意力,隨便什麼,酒、色、皮影,都可以。”
“現在還撂不下,是因為還沒掙扎出來?”
“是因為習慣了。”
葉流西嘆氣:“那看來我是不需要學這個了,我沒什麼好痛苦的。”
“從來沒有嗎?”
“沒有吧,”葉流西看漸漸暗下去的火堆,“有時候我覺得,我可能連眼淚都沒流過……”
她突然身子一凜,厲聲喝了句:“什麼人!”
***
昌東轉頭去看。
藉著營地的燈光和火光,他隱約看到,不遠處的土臺邊緣處,有個人正畏縮地藏著——藏得有些拙劣,身子一直在晃悠。
葉流西從火堆裡抽出一根沒燃盡的,狠狠扔了過去:“滾出來!”
柴火砸在那人身邊不遠,橘紅色的火星子四濺。
那人還是沒出來,身子依然在晃,像個不倒翁。
昌東攏了根刻刀在手心,向葉流西使了個眼色,她會意,提上手邊的刀,和昌東一前一後,呈左右夾擊式,慢慢捱過去。
那人沒逃,也沒露面,只是似乎知道他們過來了,有那麼一瞬間,忽然不動。
葉流西有點緊張……
下一秒,一個腦袋突然探出來,嘴裡流涎水,衝她嘿嘿笑。
葉流西大罵了一句:“操!”
居然是個傻子!
那傻子見她嚇到,笑得更歡了,嘴裡咿咿呀呀,腦袋抵在土臺上,又開始左右晃盪起來。
葉流西正沒好氣,昌東已經認出來了:“這人眼熟,是不是灰八的人?”
葉流西細看了下。
還真是,灰八那邊的掌勺,頭天攤煎餅,第二天燒胡蘿蔔羊湯。
葉流西反應過來:昨晚上,灰八的死嚇跑了兩個人,這個掌勺的,就是其中之一。
她原本以為,他們跟灰八和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