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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姑漸漸體會出竹竿的權威。頭幾次,她還尖尖地哎喲一聲喊痛;到後來,哼哼兩下就算完事。最後的結果是完全馴服,見有竹竿在,便規規矩矩不再亂動,蜷縮在黑線的那邊,緩緩舔一舔嘴唇。
“回去,上床去!”
“嗚嗚。”
“穿起開襠褲,蠻裝相是吧?”
“嗚嗚。”
“你那毛佗沒有來。你明白嗎?他公事多,哪麼有時間來睬你這個瘋子?他不會來,不會來的!”
“嗚嗚嗚。”
她像個自知有錯的孩子,討好地笑一笑。
珍姑也漸漸體會出竹竿的作用,碰上么姑不願拉屎尿,不願吃飯,只要把竹竿揚一揚,對方就立即規規矩矩。
不過她得照顧其他殘疾人和孤兒,也不能老捏著竹竿條子,全天候守著么姑這一個。這一天她尋思半晌,衝著老大吆喝:“大毛,還給老孃做件事,打個籠子來。”
我後來見過竹竿,就丟在牆角,竿頭一端已碎裂。我也見過籠子,或者叫籠床吧,除了滑滑的欄墊,都是一根根粗大的杉木,在人們不常觸控的地方,積有黑黑的泥垢,顯得籠子更加沉重。木頭接榫之處,楔背被錘得開了花,給人一種牢不可破的穩固感。這個足以制服豹子和老虎的籠子,眼下關鎖著無比實在的一團空寂。
么姑竟然可以在這裡面生存下去,實實使我驚訝。是不是因為她幾乎從未生育,才有如此強旺的精血和生命?聽珍姑的老大說,她後來簡直神了,不怕餓,不怕冷,冬天可以不著棉襖,光著身體在籠子裡爬來爬去,但巴掌比後生們的還更暖和。在她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一些奇事更是連郎中們都無法解釋——她越長越小,越長越多毛,面板開始變硬和變粗,龜裂成一塊塊,帶有細密的溝紋。鼻孔向外擴張開來,人中拉得長長的。有一天人們突然覺得,她有點像猴。
她繼續小下去,手足開始萎縮,肚子倒是一直膨脹。如果隨意看一眼,只見她一個光溜溜的身子,還有呆呆的兩個大眼泡。人們又有新的發現,覺得她像魚。
這條魚成天撲騰撲騰的,喜歡吃生菜,吃生肉,甚至吃籠床邊的草須和泥土。吃飽了,便常常哧哧哧地冷笑,卻不知道她笑什麼。如果不讓她這樣生吃,她就不高興,就用貌似手臂的那隻肉槌一個勁捶打,製造出嘣嘣嘣的生命樂音。不過,人們已經熟悉這種樂音,熟悉到不再注意這種樂音。成人們來珍姑家串門,從不在乎這種樂音的強大存在,比方說並不會伸頭探腦地朝裡屋看看。只有娃崽們還記得她。他們幾次好奇地想潛入發出樂音的那個房間,都被珍姑罵得四下逃散。後來的一次,待珍姑和兩個兒子下田去了,他們又偷偷摸摸聚在一起,互相鼓勵和慫恿,來探尋樂音的秘密。他們搭成人梯,爬到窗臺上,朝墨墨黑的屋裡張望,終於看清了籠子,還有籠子裡的一個活物。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女女女(20)
“那是什麼東西?”
“興怕……是魚人吧?”
“它咬不咬人?”
“娃娃魚咬人,魚人不咬人的。”
“你敢摸它嗎?”
“有什麼不敢?”
“我還敢摸它的鼻子。”
“它在叫哩。”
“它是肚子痛起來了吧?”
“它是要出來玩麼?”
……
娃崽們覺得那小個頭活物理應是自己的朋友。他們順著牆根,溜到後窗,從那裡跳進屋去,開啟籠門,開啟大門,甚至毫無必要地開啟所有的門,開出了一個四下通暢無礙令人舒放痛快的自由天地。然後,他們把活物連抬帶拖地弄出大門,情不自禁地充當父親或母親。他們先打來一盆水,幫活物洗了個澡,特別注意洗淨屁股。又用一根紅布條子,將活物頭上幾根稀稀拉拉的白髮,紮成一個沖天小辮。大概扎辮子時沒留心,扯得對方的髮根頭皮很痛,活物哎哎喲喲地哭了。娃崽們愣了愣,紛紛想法子止哭,讓活物高興。一個女崽威脅:“不準哭,*鬼來了,誰哭就會把誰裝進簍子拖走。”一個男伢又想出更妙的辦法,率先去搔活物的胳肢窩。
咯咯咯,娃崽們先笑,接著活物也嗬嗬嗬呵呵呵笑了。顯著的效果使娃崽們信心大增,興致大發,都爭先恐後地去露一手,搔腿搔腰搔頸搔腦袋,一頭頭黑髮聚在一起,此起彼落地拱動……活物終於發出一聲大叫,眼裡充盈著濁淚。
據說她還嘟噥了一句什麼,但無人聽清了。
我又聽說,有人還是聽清了,說她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