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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地低聲輕語,談了一通之後,得出的結論是:“要是這位先生不反對的話——那邊倒有一個房間,畢竟在底層——不過可以說也是‘有人佔了’的。就是說……”
不過這位先生並沒有盤根究底下去,便要下這間無疑是天上掉下的房間。旅店經營道德之類與他毫不相關。既然這老婆子為他提供安身的地方,他何必跟人家爭長論短,追究她所提供的房間合不合法。
但是那雜役分明有點不自在。他陪著客人到客房去。他用英語夾雜著法語詳細地講了老闆娘沒有提到過的其他一些情況,明騰老師聽了不免也隨之不自在起來,只覺得自己這下落到一個可能發生的悲劇中了。
每一個有過攀登高山谷地經歷的人都體驗到一種獨特的刺激,都懂得其主要的誘人之處在於攀登過程險象環生,面對眼前的景色油然而生某種朦朧而強烈的恐懼感。當你抬頭仰望荒涼而高聳的山脊,不由自主想到那些以攀登為樂的人,他們日夜兼程,登上雲罩霧鎖的山巔,一步一步艱難跋涉,征服冰封雪蓋的絕頂。高空中他們永遠播下險惡和恐懼。這種冒險的氣氛,往往伴有發生極度險惡的悲劇的可能,但始終吸引那些探勝訪幽之人,激發他們的想象力,促使他去深思遐想。明騰對那提心吊膽的雜役所說的話不甚了了,但對方的大概意思他還是聽明白了。這房間原本住著位英國女人。她外出時堅持不帶嚮導。她是兩天前,天亮前不久離店的——這雜役親眼看她走的——可竟然一去不回!她走的那條線路崎嶇難行,十分危險。但對熟練的登山者來說,即使不帶嚮導,也算不了什麼。這位英國婦女是位有經驗的登山者。而且她很自以為是。聽不進別人的勸告和忠言,是個極端自信的女人。此外,她這人很古怪。總是獨來獨往,有時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幾天幾夜不讓別人進去。明擺著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這許多情況都是明騰從那雜役口中聽得的,其間,他幫著搬行李,整理房間。此外,他還聽說,已派出一路人馬上山搜尋了,他們隨時都可能會回來的。要是那樣的話……房間還沒人住,可房主人還是她。“要是您先生不反對的話——要是他願冒這個險,不怕三更半夜冷不防被人趕出門……”這位嘴巴講個不停的雜役,既讓他了解到更多的細節,又使這場交易大可懷疑。於是明騰設法儘快打發走雜役,好趕快讓自己躺到匆匆鋪就的床上去,在自己被人驅逐出房間前,爭取多享用幾個小時。
說實在的,起先他感到不自在——確實不自在。他這是待在別人的房間裡。他沒有權利待在這兒。他這不是私闖他人的領地嗎?當他開啟行裝時,禁不住頻頻回頭四望,像是生怕角落裡有人在窺視自己。彷彿外面過道里隨時都會傳來腳步聲,有人敲門,接著門開啟,他就看見那個精力充沛的英國女人怒氣衝衝,上下左右打量他。更糟的是,他會聽到對方責問自己,待在她的房間裡——她的臥房——居心何在?當然,他會說清原委,可畢竟……
接著,他想到自己這時已是衣衫不整,片刻間,腦海裡閃過一個怪念頭,不禁發出笑聲——只是輕輕的淺笑。他輕輕一笑後,立刻感覺到原先感到的那種悲慘境地。也許,就在他發出笑聲的剎那間,她已陳屍那兇險的高峰,全身冰冷,斷肢殘體,寒風夾著白雪,戲弄她的秀髮,無神的雙眼茫然地凝視高天的星辰……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個寒噤。他與這個女人素未謀面,連姓甚名誰也一無所知,可是她的形象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他幾乎認為,此刻她就在這房間裡,與他同在一起,躲在什麼地方,把他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裡。
他輕輕地開啟門,把靴子放到門外。然後又關上門,轉動鑰匙反鎖上門。他開啟行李,把為數不多的幾樣東西零落地擺放在房間裡。事情很快就處理完了,因為首先,他只帶一個小手提包,外加一個揹包;其次,房裡可以堆放衣物的地方只有一個沙發。見不到五斗櫥,而那個其大無比、結實的衣櫥是上了鎖的。英國女人的東西分明是被匆忙塞進櫥子裡的。唯一能說明她最近在這裡住過的只有一束阿爾卑斯山玫瑰,插在洗手架上的玻璃瓶裡,已經凋謝。此外,還殘留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但是儘管房裡只有這點小小跡象,他還是從中看出,整個房間瀰漫著一種怪異的氣息,說明房間是有主兒的,這很煞風景。過了一會,他覺得這氣息裡微妙地包含“人剛走”的感覺。接著又平添了“還在房裡”的古怪印象,想到這裡,他不禁一轉身,急不可耐地看看背後。
總之,這房間令他深惡痛絕,恨不得把瓶裡凋謝的玫瑰花扔出窗外,再把自己的雨衣掛上衣櫥的門,儘可能把它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