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部分 (第3/4頁)
無邊的寒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亭下公子白衣翩躚,隨手揚起半闕詞,撕碎的宣紙化作飛花逐水而去,柳枝輕垂,芳草萋萋,一隻白鷺轉了個大彎,橋邊閒適的辰光……
蕭郎為何不肯看我一眼,涵兒在你眼裡,果真如此不堪?
文字裹挾的記憶讓人剎那間五內俱焚,這具瀰漫著楠木清香的棺材,他與那古早的良人幽幽相合,林言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彷彿被悶雷擊中,震得三魂七魄都不完全,他遺失在洪荒中的記憶,穿著避雨的樘木屐子,裹一身蓑衣,飄飄蕩蕩的尋他了!
外面的門聲他聽不見,尹舟的說話聲他也聽不見,荒疏的夏末他對不上蕭鬱的眼,只有他一個人,怔怔的懷念著在時光中沉寂百年的那個悲哀的故事,永生永世放不下的執念,沾滿鮮血的一場謀殺,再抬頭時,彷彿不受控制,止不住的淚水流了滿臉。
“我想起來了……”林言雙手緊緊攥著棺沿,衝尹舟仰起臉,哽咽著笑得前仰後合,“什麼段澤,林言,我們本就是一個人,本就是同一個魂!他做的孽,他欠的債,全都要我來還……”
尹舟見林言哭哭笑笑形同瘋人,先嚇了一大跳,扯著他喊醒醒你出什麼毛病了,林言悽惶的望著他,撫摸手邊厚重的金絲楠木大棺,喑啞道:“我沒忘我是誰,我只是全都想起來了,阿舟,你看這口棺材好麼?這是我親手,花費白銀七萬兩,請三百工匠,從南疆山中給我自己打的棺材!”
“你瘋了,胡說什麼,趕緊跟我回家別在這鬼地方待了!”尹舟急道。
林言不為所動,轉頭駭笑道:“咱們錯了,一直都錯的離譜,不要相信鬼,鬼只記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冤死鬼身懷怨氣,要索命追魂才能洗淨一身兇戾,逃脫枉死城……”
“你知道他對我說,‘我要你死’是什麼意思?”
尹舟被這詭異的氣氛感染,也緊張起來:“什麼?”
林言笑道:“什麼冥婚,什麼拜堂,他根本不是為了情愛回到人世!蕭鬱被人所害,死狀悽慘,眼蒙紅紗,腳系紅繩,柳木為偶咒他凶死,風水名師擇至陰之地,六十四根鋼釘封殮,每砸一根念一句咒,困他百年化為厲鬼,永世不得超生,他是來複仇的!”
尹舟半天回不過神來,轉頭一看,蕭鬱已經不見了,這昏暗的石室,礦燈搖搖晃晃的一線幽光,照著林言扭曲的臉,他笑著說:“你知道是誰害他?”
“……誰?”尹舟倒退一步,臉色大變。
“段澤,段逸涵。”林言扶著那口棺槨,沉沉地跪了下去。
成化十八年夏,五月十三。
晉陽。
67
故事開始於一個下雨天。
那時他不叫林言,他叫段澤,明家中獨子,生的一副乾淨清秀的好皮囊,父母寵愛有加,因此從小養出了誰也不怕的頑劣性子,一天到晚鬥雞逗蛐蛐兒,略識幾個字,讀過兩本閒書,請來的教書先生被他聯合夥伴氣走了一個又一個,十一歲那年,父親正深夜點燈看賬本,抬頭見他站在門口,說再不想跟先生讀書了,父親想了想,說生意人讀書有何用,來學經商吧。
士農工商,商排最末,日進斗金,米爛陳倉,但見了縣官依舊要點頭哈腰,過年過節要給縣裡窮秀才送米送面,連家中裝潢都不能隨意佈置,唯有廚子還算上臺面。
段澤學了兩年帳,一日興起去自家的學堂玩耍,被堂哥堂弟譏笑一番,說他是唯利是圖的賣貨郎,來學堂做甚,識幾個數看看賬本,將來也當一輩子賣貨郎。
段澤手足無措地絞手站著,看學堂鬧成一團,書頁紛飛,落在他身上,一大群撲騰翅膀的白鴿子,經史子集,錦繡文章。他第一次知道人有等級之分,三步並作兩步奔跑回家,聽聞一個訊息,父親早年遠嫁的長姊歿了丈夫,夫家姓蕭,有名的詩禮世家,今朝沒落,竟無一可倚靠的親人,帶著兒子投奔晉陽段家。
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天色漸漸晚了,夜幕下的高牆黑瓦反射著一片暗藍色微光,院落一重套一重,市井的梆聲遠的像在世界的另一頭,段家開了角門,魚貫進來了一隊人,各自提著圓圓的絹布紅燈籠,小而朦朧,在昏暗的雨夜裡像一顆顆荒疏而熱切的心。
段澤聞聲下樓,小靴把樓梯踏的咚咚直響,偏廳點了烤火的炭盆,只見一名白衣公子眉目清朗,形容樸素而得體,正與父親寒暄。聽見聲音,抬頭往樓上看去,見一個瘦削的孩子睜大眼睛躲在樓梯扶手後面,便朝他笑了笑。
三月的陽光也不如他的笑容溫暖,一生大概只有一次這樣的邂逅,像陋室點起蠟燭,庭院綻開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