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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就差不多了。”老頭勒住韁繩,馬停下。
沈默立刻警覺起來:“你要幹什麼?”
老頭手拿一樣東西晃了晃—那是一盞馬燈:“天黑了,點燈。”老頭兒點亮馬燈,掛在車轅上。
山高月小,輕雲浮動。
馬蹄聲在暗夜裡益發清脆而響亮。晃動的馬燈則更像一團鬼火。柳墩兒奇怪的身姿活像是一具行走的殭屍。
黑暗和恐懼是最好的藉口,夏曉薇已經依偎在沈默的懷裡了,頭靠在沈默肩上。至少從外表上看,他們兩個已經像是一對戀人了。
沈默用一隻胳膊環抱著夏曉薇,揚臉對老頭兒說:“大伯,您還是唱兩嗓子吧!走夜路,太安靜了��沒擰!�
“小夥子,你不怕我把狼招來?”老頭調侃道。
“就您那兩嗓子,差不多能把狼嚇跑嘍!”沈默也笑道。
老頭兒再次開唱,無非是弄出些謳啞嘲哳之聲。
一陣更加怪異的歌聲傳來—聲音來自於夜色深處。
老頭兒收聲。
歌聲遠遠地傳來,空谷迴響。咿咿呀呀,聽不清唱的什麼。只是那腔那調從骨子裡透出一種淒涼。
“是怪歌何,石門坎就要到了。”老頭兒說。
“怪歌何?”沈默不解地問。
“一個瘋子,本姓何,整天胡亂唱些誰都聽不懂的蠻歌。日子久了,人們都叫他怪歌何。真名反倒沒人記得了。”
山路又轉過兩個彎。
月光下,遠處的林間透出些許燈光。
路邊,一座簡易的茅草房。
馬車停下,老頭兒下車:“年輕人,你們也下來吧!我到地方了。”
沈默跳下車,再把夏曉薇接下來。眼前這座茅草房離前面的村寨似乎還很遠。
老頭兒說:“我和傻子就在這兒過夜了,這是沒人住的廢屋,不花錢的。你們沿著山路一直走,沒多遠就是教堂了。現在這個點兒,彌撒應該還沒散。你們去教堂住吧,那兒乾淨些。”
“你們為什麼不去住教堂呢?”夏曉薇問。
“我們自己都嫌自己髒,還是住這兒踏實。”
“老伯,坐了您一路車,還沒問您怎麼稱呼呢?您貴姓?”沈默問。
“山野村夫,姓名賤,不值一提。你們去吧,我也該忙了,還得餵馬。”說完,老頭徑自去忙。
怪歌何的歌聲還在飄蕩。
沈默和夏曉薇手拉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那片燈光越來越近。
樹叢中有鳥兒驚起。
沈默抬腕看錶,夜光錶盤上的時間是21時9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沈默斷然不敢相信居然有這麼簡陋的教堂。就像送炭老頭兒說的那樣—兩間茅草房。只不過看上去比一般的民房更為高大一些而已。
沈默的手電打在灰白的牆壁上。牆壁上方畫著一個十字架,幾個不算工整的大字—蘇科基督教教會。
剛剛做完彌撒的人們從教堂裡走出來,很多人手裡小心翼翼地舉著一支蠟燭。燭光映在臉上,滄桑卻堅毅。沿著四通八達的小路,人們三五成群地四下散去。
怪歌何還在唱,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一個老者最後一個踱出教堂:“別唱了,彌撒已經散了,你也該歇了吧。”老者的聲音並不大,語調非常平和,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神秘的歌聲戛然而止,好像是被人突然關掉了電源的音響。
沈默和夏曉薇走向前,不等他們張口,老者先開了腔:“年輕人,你們可以在教堂裡待一個晚上,但是,萬萬不可有一絲一毫褻瀆神靈的行為。”說完,老者竟然徑直而去,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沈默和夏曉薇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容貌。
步入教堂。迎面牆壁上掛著一個十字架,一側是一大一小兩幅耶穌的畫像,另一側是一個繁體的“愛”字。下面是一張大大的《貴州省宗教事務管理條例》。還有一隻石英鐘及若干照片,隨意地掛在同一面牆壁。看上去有些零亂。
靠牆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主祭臺,其實更像是教室裡的講臺。
三列低矮的長條木凳縱橫有序,這大概是教堂裡唯一的家當了。
沈默將幾條木凳拼在一起,擺放在屋子一角:“只能這樣將就一晚了。”
躺是沒法躺了,兩人相擁著倚在牆角。
月光如水,透過教堂的視窗。
夜,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