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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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姑娘們面前沉重地合上了。列車一頭扎進黑暗,把她們撇在冰冷的鐵軌旁邊。很久,她們還能感覺到它那越來越輕的震顫。
一切又恢復了寂靜,靜得叫人惆悵。姑娘們走回家去,路上還要為一點兒小事爭論不休:
“誰知道別在頭上的金圈圈是幾個?”
“八個。”
“九個。”
“不是!”
“就是!”
“鳳嬌你說呢?”
“她呀,還在想‘北京話’呢!”
“去你的,誰說誰就想。”鳳嬌說著捏了一下香雪的手,意思是叫香雪幫腔。
香雪沒說話,慌得臉都紅了。她才十七歲,還沒學會怎樣在這種事上給人家幫腔。
“他的臉多白呀!”那個姑娘還在逗鳳嬌。
“白?還不是在那大綠屋裡捂的。叫他到咱臺兒溝住幾天試試。”有人在黑影裡說。
“可不,城裡人就靠捂。要論白,叫他們和咱香雪比比。咱們香雪,天生一副好皮子,再照火車那些閨女的樣兒,把頭髮燙成彎彎繞,嘖嘖!‘真沒治’!鳳嬌姐,你說是不是?”
鳳嬌不接茬兒,鬆開了香雪的手。好像姑娘們真的在貶低她的什麼人一樣,她心裡真有點替他抱不平呢。不知怎麼的,她認定他的臉絕不是捂白的,那是天生。
香雪又悄悄把手送到鳳嬌手心裡,她示意鳳嬌握住她的手,彷彿請求鳳嬌的寬恕,彷彿是她使鳳嬌受了委屈。
“鳳嬌,你啞巴啦?”還是那個姑娘。
“誰啞巴啦!誰像你們,專看人家臉黑臉白。你們喜歡,你們可跟上人家走啊!”鳳嬌的嘴巴很硬。
“我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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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香雪(3)
……
不管在路上吵得怎樣厲害,分手時大家還是十分友好的,因為一個叫人興奮的念頭又在她們心中升起:明天,火車還要經過,她們還會有一個美妙的一分鐘。和它相比,鬧點小別扭還算回事嗎?
哦,五彩繽紛的一分鐘,你飽含著臺兒溝的姑娘們多少喜怒哀樂!
日久天長,這五彩繽紛的一分鐘,竟變得更加五彩繽紛起來,就在這個一分鐘裡,她們開始挎上裝滿核桃、雞蛋、大棗的長方形柳條籃子,站在車窗下,抓緊時間跟旅客和和氣氣地做買賣。她們踮著腳尖,雙臂伸得直直的,把整筐的雞蛋、紅棗舉上視窗,換回臺兒溝少見的掛麵、火柴,以及屬於姑娘們自己的髮卡、香皂。有時,有人還會冒著回家捱罵的風險,換回花色繁多的紗巾和能松能緊的尼龍襪。
鳳嬌好像是大家有意分配給那個“北京話”的,每次都是她提著籃子去找他。她和他做買賣故意磨磨蹭蹭,車快開時才把整籃的雞蛋塞給他。要是他先把雞蛋拿走,下次見面時再付錢,那就更夠意思了。如果他給她捎回一捆掛麵、兩條紗巾,鳳嬌就一定抽出一斤掛麵還給他。她覺得,只有這樣才對得起和他的交往,她願意這種交往和一般的做買賣有區別。有時她也想起姑娘們的話,“你擔保人家沒有相好的?”其實,有沒有相好的不關鳳嬌的事,她又沒想過跟他走。可她願意對他好,難道非得是相好的才能這麼做嗎?
香雪平時話不多,膽子又小,但做起買賣卻是姑娘中最順利的一個。旅客們愛買她的貨,因為她是那麼信任地瞧著你,那潔如水晶的眼睛告訴你,站在車窗下的這個女孩子還不知道什麼叫受騙。
她還不知道怎麼講價錢,只說:“你看著給吧。”你望著她那潔淨得彷彿一分鐘前才誕生的面孔,望著她那柔軟得宛若紅緞子似的嘴唇,心中會升起一種美好的感情。你不忍心跟這樣的小姑娘耍滑頭,在她面前,再愛計較的人也會變得慷慨大度。
有時她也抓空兒向他們打聽外面的事,打聽北京的大學要不要臺兒溝人,打聽什麼叫“配樂詩朗誦”(那是她偶然在同桌的一本書上看到的)。有一回她向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婦女打聽能自動開關的鉛筆盒,還問到它的價錢。誰知沒等人家回話,車已經開動了。她追著它跑了好遠,當秋風和車輪的呼嘯一同在她耳邊鳴響時,她才停下腳步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麼可笑啊。
火車眨眼間就無影無蹤了。姑娘們圍住香雪,當她們知道她追火車的原因後,便覺得好笑起來。
“傻丫頭!”
“不值當的!”
她們像長者那樣拍著她的肩膀。
“就怪我磨蹭,問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