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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娜塔莉亞一面幫著潘苔萊。柯菲耶維奇鋪墊堆麥捆的臺子,一面用既傷心又嫉妒的目光追逐著丈夫每次不由自主地投過去的視線,也沒有看見,彼得羅雖然在趕著馬打場,卻不斷地在打量著他,皺起臉在暗自發笑。

在沉悶的轟隆聲——石頭輦子在地上滾動的呻吟聲中,葛利什卡的腦子裡閃過一些模糊的念頭,他竭力想捉住那些很容易從意識中滑走的思想片斷,可是枉費心機。

打麥聲,趕牲日的吆喝聲,鞭子的尖嘯,噠噠的風車聲,從遠近的場院上傳出來,又在草場上消失了。秋收後富足的村莊,婉蜒高踞在頓河岸上,安逸地沐浴在涼爽宜人的九月陽光中,就像一條橫在大道上的珠光燦爛的長蛇。在每一家籬笆圍著的院子裡,在每一座房子的屋頂下,生活都像陀螺一樣在旋轉著,每家都過著各不相同的、又苦又甜的日子:格里沙卡爺爺受了涼以後,正在鬧牙痛;被恥辱壓倒的謝爾蓋·普拉託諾維奇的手巴掌裡揉搓著分向兩邊去的大鬍子,在獨自哭泣,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司捷潘心懷對葛利什卡的仇恨,夜夜睡夢中,他那鐵一樣硬的手指頭都在抓撕破舊的被子;娜塔莉亞跑到板棚裡,撲在牛糞堆上,渾身顫抖著縮成一團,為了自己的被玷汙的幸福而哭泣;赫里斯託尼亞在集市上把一條小牛犢給喝掉了,良心正受著折磨;葛利什卡正為不能得到滿足的預感和又復發的創痛而唉聲嘆氣;阿克西妮亞一面和丈夫親熱,一面又用眼淚澆著熄滅不掉的憎恨他的火焰。

被磨坊開除的磨粉工達維德卡,整夜整夜地坐在“鉤兒”的土坯小工房裡,“鉤兒”的眼睛裡閃著兇光,說道:“不,不行,很快就要把他們的血管割斷。對付他們,一次革命是不夠的。要給他們再來一次一九零五年的革命,那時候咱們再報仇雪恨!報——仇——雪——恨!……”他用傷痕斑斑的手指頭威嚇說,然後聳了聳肩膀,把披在肩上的上衣往上蹭了蹭。

日夜輪迴著從村莊的上空飄逝,時光一週周,一月月地流逝,風聲颯颯,風雲突變,山谷轟鳴,像玻璃一樣明澈、碧綠的頓河秋水漠然地向大海流去。

第二卷 第四章

十月底的一個星期日,費多特·博多夫斯科夫趕著車到鎮上去。

他用口袋裝了四對喂肥的鴨子,在市上賣掉;在鋪子裡給妻子買了一塊花布,已經準備要回去了(一隻腳蹬在輪緣上,拉著馬頸上的結繩),這時候,有一個不是本鎮的陌生人走到他跟前來。

“您好!”他向費多特打招呼,黝黑的手指頭在黑帽簷上碰了碰。

“您好!”費多特在等待著下文,眯縫起加爾梅克人的眼睛,帶答不理地說道。

“您是哪裡人?”

“我是外村的人,不是本鎮人。”

“您是那個村子的人呀!”

“靼靼村的。”

陌生人從側面的口袋裡掏出一隻銀煙盒,盒蓋上刻著一隻小船;他一面請費多特抽香菸,一面繼續問道:“你們的村子很大嗎?”

“謝謝您,我剛抽過啦。我們的村子嗎,是一個很大的村子。少說也有三百戶人家。”

“有教堂嗎?”

“當然有啦。”

“有鍛工嗎?”

“是打鐵的嗎?也有打鐵的。”

“磨坊裡有鉗工車間嗎?”

費多特勒了勒亂掙的馬,很不高興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腦袋上的黑帽子和他那張蓄著短短的黑鬍子的大白臉上的皺紋。

“您要幹什麼?”

“我正要搬到你們的村子裡去住。剛到鎮長那兒去過。您是空車回村子去嗎?”

“空車。”

“能把我帶上嗎?不過不是一個人,還有老婆和兩個箱子,大約有八普特重。”

“可以帶上。”

講好了兩個盧布的車價,費多特就把車趕到做麵包圈的弗蘿西卡那裡去,僱車的人就住在她家裡。他把一個瘦弱的、淡黃頭髮的女人安置在車上,又把兩隻鐵皮箱子放在車後頭。

他們離開了市鎮。費多特咂著嘴,用毛鬃繩抽打著自己那匹不很壯實的馬,不斷地扭動著後腦勺扁平的方腦袋:搭車人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們安靜地坐在他身後,一聲也不響。費多特先向男的要了一支菸抽起來,然後就開口問道:“你們是從哪兒搬到我們村子裡來的呀?”

“從羅斯托夫。”

“是在那兒生養的嗎?”

“您說什麼!”

“我問您是什麼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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