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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什麼生活,簡直是地獄。”
“別擔心,親家!”米倫·格里戈裡耶維奇大度地笑了笑說。“不看準了,我是不說的。人跟綿羊一樣:公羊往哪兒領,羊群就都往哪兒跑。所以必須給他們指明道路!要叫他們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政權。沒有黑雲——就不會打雷。我要乾脆地告訴哥薩克們:應該暴動!聽說,好像已經下了命令——要把所有的哥薩克都絞死。
這應該怎麼理解呢?“
米倫·格里戈裡耶維奇的臉上透過雀斑,湧出了一陣紅暈。
“哼,這會鬧成什麼樣子呢,普羅珂菲耶維奇?據說,他們已經開始槍斃人啦……這算什麼世道呀?瞧,幾年的光景,變成什麼樣子啦!沒有煤油,火柴也沒有,莫霍夫的鋪子裡近來只賣點兒糖果了……莊稼呢?比從前差多少呀?把馬都牽走啦。
搶了我的馬,也搶了別人的……搶嘛,誰都會搶,可是誰去繁殖呀?早先,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夥子,我們家有八十六匹馬。你也許還記得吧?有好幾匹善跑的駿馬,可以追上加爾梅克人的馬!我們家那時候有匹額上帶白斑的棗紅馬。我把它牽出來,備上鞍子,騎到草原上去,把艾蒿叢裡的兔子轟出來,兔子跑不出一百沙繩,我就用馬把它踩死了。到現在我還記得這件事兒呢。“米倫·格里戈裡耶維奇的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笑容。”有一天,我騎馬來到風車近前,看見一隻兔子正朝我跑來。我策馬追去,它呢,兜起圈子來,然後衝下山坡,穿過頓河!這是謝肉節時的事情。
頓河上的雪被風吹走了,河面上的冰很滑。我追那隻兔子,馬一打滑,四條腿都倒了下去,摔得連腦袋也抬不起來啦。我嚇得渾身直哆嗦!把馬鞍子卸下來,跑回家來。我說:“爸爸,我騎的馬摔死啦!我追兔子來著。”爸爸問我:“追上了嗎?
“我說:”沒有。“他罵道:”鬼兒子,備上那匹鐵青馬,追去!“從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噢!老人們都溺愛孩於。摔死一匹馬,一點兒也不心疼,可是兔子一定要追上。一匹馬值一百盧布,兔子只不過值幾戈比……唉,還說什麼呀!”
本來已經心驚膽戰、悶悶不樂的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從親家公家裡出來的時候,更加心慌意亂了。現在他明顯感覺到,是另一些敵視他的原則在統治他的生活。如果說,從前他管理家業、駕馭生活,像是騎著一匹訓練有素的馬,參加障礙賽馬,那麼現在,生活卻像一匹發了瘋的、跑得渾身汗沫的馬馱著他狂奔,他已經無力駕馭這匹馬,只是搖搖晃晃的在馬背上不由自主地搖晃,使出吃奶的勁兒,但求不摔下馬來,就謝天謝地了。
迷霧遮住了前路。曾幾何時,米倫·格里戈裡耶維奇不還是本區的首富嗎?但是最近三年來,他的精力耗盡了。長工部散掉了,耕種面積減少了九成,把牛和馬從牲口棚裡趕走,換來些價值不穩定、天天貶值的鈔票。一切都好像是在夢裡一樣,像頓河上的漂浮的輕霧,隨風逝去。只剩一座有雕欄的陽臺和褪色的彩簷的老宅作為紀念了。過早地出現在科爾舒諾夫那像狐狸毛一樣火紅的大鬍子裡的銀絲現在已經擴充套件到兩鬢,並且在那裡落了戶,起初像沙土上的草一樣,是一撮一撮的,後來排斥了原先的火紅色,於是,像鹽粒似的白霜就佈滿了兩鬢;而且繼續節節向上推進,佔領了前半個腦袋瓜兒。在米倫·格里戈裡耶維奇的全身也是這兩種基本色在瘋狂地鬥爭:紅色的血液沸騰起來,驅使著他去於活兒,逼著他去種地,蓋板棚子,修理農具,發家致富;但是苦悶卻又不斷湧上心頭:“發什麼財呀。到頭來全是一場空!”於是滿臉染上了死人般的灰白色。兩隻難看得要命的手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放下錘子就抓起手鋸,而是無所事事地晃動著幹活累得變形的髒手指,閒置在膝蓋上。苦難的歲月使他衰老。土地也變得可厭了。春天,他走到田地裡,就像走到一點也不可愛的妻於面前一樣,只是由於習慣,儘儘責任而已。發財也不高興,破財也不似從前那樣傷心……紅軍把馬搶走了——他無動於衷。可是兩年前,他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為了牛踏亂了一捆乾草,差一點兒要用叉於把妻子叉死。“科爾舒諾夫摟得太足啦,肚子都吃脹了,該吐點兒出來啦,”鄰居們都這樣議論他。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裡,躺到床上。心日憋得慌,直噁心,想吐。吃過晚飯,叫老太婆給他拿醃西瓜。吃了一片兒,就哆嗦起來,好容易才走到爐炕邊。第二天早晨,已經昏迷不醒,不省人事。被熱血燒焦的嘴唇乾裂了,臉色焦黃,白眼珠蒙上了一層琺琅似的藍光。德羅茲吉哈老太婆給他放了血,從手上的靜脈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