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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三犯拒不供出其身份姓氏。
書記官把被判刑人的名單抄完,在判決書的末尾點了個兩點相距很遠的冒號,然後,把鋼筆塞給坐在離他最近的那個人手裡,說道:“簽字吧!”
新澤姆採夫村的代表科諾瓦洛夫,穿著有紅色翻領的德國灰呢子的檢閱軍服,負疚地笑著,趴到紙上。他那盡是老繭的、粗大的黑手指頭不打彎地拿著齧痕斑斑的小學生用的鋼筆說道:“我墨水喝得不太多……”他說著,竭力地寫出第一個字“康”
接著簽字的是羅金,鋼筆也是那樣直抖,緊張得滿頭大汗,皺著眉頭。又一個人,先就搖晃著鋼筆,跑過去簽上了名,忙把在寫字時伸出來的舌頭縮了回去,波波夫豪放地用花體字母簽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後用手絹擦著汗津津的臉,站了起來_“要把名單附在判決書上,”他打著呵欠說。
“卡列金在九泉之下也會感謝咱們的,”謝寧注視著書記官把浸透墨水的紙頁摁在粉白的牆上,容光煥發地笑了。
對於他說的玩笑話誰也沒有搭腔;大家默默無語地離開了屋於。
“主耶穌……”不知是誰往外走著,在黑洞洞的門廊里長嘆了一聲。
第五卷 第二十九章
此夜,星光昏黃,夜色慘白,在這個塞滿死囚的小雜貨店裡,人們幾乎沒有睡覺,簡短的話語聲沒有了。氣悶和惶恐使人們喘不過氣來。
從傍晚就有一個赤衛軍戰士要求到院子裡去:“開開門,同志!我要出去吹吹風,要去廁所!
他頭髮亂蓬蓬的,光著腳,穿著一件沒有系進褲腰裡去的棉布襯衣,黑臉緊貼在鎖孔上站在那裡,不斷地重複說:“開開呀,同志!”
“狼才是你的同志!”一個哥薩克看守終於回答說。
“開開呀,老兄!”哀求的人改變了稱呼。
看守放下步槍,諦聽了一陣夜間覓食的野鴨在黑暗中翕動翅膀的聲音,抽了一根菸卷,然後把嘴唇貼到鎖孔上說:“你就在褲子裡撒吧,寶貝兒。一夜的工夫你的褲子也穿不破,天亮了,你就是穿著尿溼的褲子去上天堂也會放你進去的……”
“我們全完啦!……”這個赤衛軍戰士離開門口時絕望地說道。
大家肩並肩地坐著。波喬爾科夫坐在角落裡,把日袋倒空,一面狠狠地罵著,低聲嘟噥著,一面在撕一堆鈔票。把錢撕完以後,脫掉鞋襪,搖晃著躺在旁邊的克里沃什雷科夫的肩膀,說道:“很清楚——我們上當受騙了,真夠飯桶的啦!……
太窩囊了,米哈伊爾!從前,小孩子的時候,我拿著父親老掉牙的獵槍到頓河對岸去打獵,我在樹林裡走啊,走啊,那樹林就像綠色的大幕……來到小湖邊,正有一群野鴨。我卻一隻也沒有打中,真窩心,窩心得我簡直要哭出來。現在,又是窩心得很——失算了:如果早三天從羅斯托夫撤出來——就不會在這裡等死啦,就可以把所有的反革命分子都打得落花流水!“
克里沃什雷科夫痛苦地呲著牙,在黑暗裡笑著說:“見他們的鬼吧,讓他們屠殺好了!死——現在並不可怕……”我只怕一件事兒,在來世——我們已經互不相識……“菲加,咱們在陰世間再見面時就成了陌生人了……這太可怕啦……”
“去你的吧!”波喬爾科夫把自己的兩隻熱辣辣的大手巴掌放在身邊的人的肩膀上,氣惱地說:“問題不在這裡……”
拉古京正在對一個人講自己的故鄉,講祖父嫌他腦袋長得扁長,叫他“鞋掌腦瓜”,又講這位祖父捉到他在別人瓜地偷瓜,用鞭子抽他。
這一夜,大家天南海北,無所不談,卻又都是東拉西扯,互不聯貫。
本丘克坐在靠門口的地方,他用嘴唇拼命吸著從門縫裡透進來的涼風。他玩味著過去的生活,偶爾想起了母親,立刻就像被燒紅的針紮了一下似的,他便竭力驅除這股懷念慈母的思緒,轉而去追憶安娜,去想不久前的日子……這使他感到恬靜、幸福,心情輕鬆。死的念頭並不很使他害怕。他也並未像往常那樣,一想到他的生命將被奪去,就覺得脊椎骨在莫名其妙地戰慄。他準備去死,就像走過艱難困苦、漫長的道路以後,已經非常疲倦,渾身痠痛,再也不會有什麼東西能使他動心了,他準備去享受並不愉快的休息。
離他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