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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逃兵從前曾在第十二哥薩克團服過役,認出了葛利高裡,所以沒費多少日舌,就把他收留下來。
葛利高裡也數不清究竟過了多少煩惱、漫長的日於。在樹林裡胡里胡塗地混到十月初,等到一開始下起秋雨,緊跟著冷起來的時候——他心裡突然萌發起思念孩子和故鄉的幽情……
為了消磨時間,他整天坐在土炕上,用木頭摳勺子,摳木缽兒,用質地軟的石頭巧妙地雕刻各種各樣的人形和禽獸。他竭力什麼都不想,不叫那惱人的鄉思有可乘之機。白天是這樣對付過去了。但是在冬天漫漫的長夜裡,痛苦的回憶卻把他折磨苦了。他在土炕上翻來覆去,久不成眠。白天,土窯裡的人,誰也沒有聽見他說過一句抱怨的話,但是夜裡,他經常從睡夢中醒來,渾身哆嗦著,用手去摸摸臉——他的腮幫於和半年來長得長長的大鬍子都浸滿了淚水。
他時常夢見孩子、阿克西妮亞、母親和其他所有已經不在人世的親人。葛利高裡的全部生活都已成為過去,而過去的一切卻又像是一場短暫的噩夢。“要是能再回老家去一次,看看孩子,就可以死而無怨啦,”他時常這樣想。
初春的時候,有一天,立馬科夫突然來了。他渾身一直溼到腰,但是依然像從前那樣精神,那樣毛手毛腳的他在小火爐子旁邊烤十了衣服,暖和過身於,就坐到葛利高裡的炕上來。
“麥列霍大,從你離開我們以後,我們遊逛了很多地方!到過阿斯特拉罕,到過加爾梅克的草原……見了世面啦!也不知道殺過多少人一他們把雅科夫。葉菲梅奇的老婆抓去作人質,把他的財產也沒收啦,於是他就發瘋了,下令砍死所有給蘇維埃政權當差的人。開始下分青紅皂白地殺人,統統砍死:什麼教員啦,各種各樣的醫生啦,農藝師啦都殺……管他什麼人啦,統統殺掉!可是現在——我們也完蛋啦,徹底完啦,”他嘆著氣說,一直還在打著冷戰。“頭一次是在季尚斯克附近把我們打垮的,一個星期以前——又在索洛姆內伊附近。夜裡從三面包圍了我們,只剩下了一條退向山崗的路,可是山上是一片積雪——一直沒到馬肚子……天剛矇矇亮,就用機槍掃射起來,戰鬥開始了……用機槍把所有的人都打死啦。只有我和福明那個不大的兒子兩個人逃出了活命。從去年秋天,福明就把達維德卡帶在身邊。
雅科夫。葉菲梅奇本人也犧牲啦……我親眼看著他死的。頭一顆子彈打在腿上,打碎了膝蓋骨,第二顆子彈擦傷了他的腦袋。他從馬上摔下三次。我們停下,把他扶起來,攙到馬上,可是他騎不了多遠,又摔下來啦。第三顆子彈又打中了他,打進了腰部……這時候我們就把他扔下啦。我跑出了有一百沙繩遠。回頭看了看,已經有兩個騎兵正在用馬刀砍躺在地上的福明……“
“這有什麼,正該如此,”葛利高裡冷漠地說。
丘馬科夫在土窯洞裡住了一夜,清晨起來就要告別。
“你上哪兒去?”葛利高裡問。
立馬科夫笑著回答說:“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也許你要跟我一起兒去吧!”
“不,你一個人去吧。”
“是啊,咱們過不到一塊兒……麥列霍夫,你的行當——是摳勺於摳碗——這不合我的心意,”丘馬科夫嘲笑說,又摘下帽於,鞠躬說:“耶穌保佑你們,諸位老實的土匪,謝謝你們的款待,謝謝你們留我住宿一願上帝賜福,讓你們過點兒歡樂的日子吧,不然你們這兒可是太無聊啦。你們住在樹林子裡,朝著破車輪子禱告,這能說是生活嗎?”“
葛利高裡在丘馬科夫走了以後,在密林裡又住了一個星期,也準備動身了。
“回家去嗎?”一個逃兵問他。
葛利高裡這是自從來到樹林子裡來以後,頭一次露出一絲笑意,說:“回家去。”
“等到春天再走吧。聽說五月一日要大赦咱們這號人啦,那時候咱們再散夥吧。”
“不,我等不了啦,”說完,葛利高裡就跟他們告別了。
第二天早上,他來到韃靼村時面的頓河岸邊,久久地看著自己的家園,高興。
激動得臉色變得煞白一然後從肩上摘下步槍和軍用揹包,從揹包裡掏出針線包,一團亂麻、一個裝槍油的小瓶兒,不知道為什麼還數了數子彈一共是十二梭子,還有二十六顆散的。
在一處陡崖邊,岸邊的冰已經融化,碧綠透明的河水激盪著,沖刷著岸邊的薄冰碴兒,葛利高裡把步槍和手槍都扔到水裡,然後又把子彈撒了進去,仔細地在軍大衣襟上擦了擦手。
在村子下游一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