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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吹大擂開船去了。正是:寒窗未了三年債,朱戶堅酬一飯恩。徐鵬子自上了糧船,這幾日衣食才充足些。船上無事,心下想道:“這解糧官有職事去,無職事來。我同他到了北京,轉來可以不消用我的。到那裡看,有機緣央人薦到個大老幕中,作個西賓,豈不快活?再不然我浙江鄉親甚多,就替他當該效勞,也過了日子,還愁甚麼?”想的越快活起來。不上月餘,糧船到了臨清。那臨清是個大馬頭,少不得燒些神福。那運官賞賜旗甲們酒肉,大家豪呼暢飲,都用多了一杯。不期醉了的人,忘記吹燈,燈火直燒了船篷,還不曉得。直等他火勢大作,熚熚煿煿的前後拈著,才驚醒起要大家吆喝,聲震末地。那徐鵬子從睡夢中驚醒,看見火勢及身,連忙跳將起來,抓了幾件衣服,直條條走到岸上,穿著起來。只見火借風威,越發大了。不是赤壁鏖兵,豈是河龍燒鎖。波心上下通紅,疑是燃犀照鬼。徐鵬子在岸上,只是捶胸頓足而已。況糧船又重滯,急切不能開動,只救得人上岸就勾了,還想去撈救那米?到得次日,那運官遞了失呈,地方官就拘了他候旨。此時連運官不能自贍,焉能顧徐鵬子?鵬子身上分文也無,怎能度日?闖來闖去,闖到一個東嶽廟裡,看那討寫疏頭的極多,他想道:“這宗生意,我到做得。”就來對廟裡道士道:“遠方落難之人,無可棲身。意欲到老師處租一張桌兒,代寫疏頭,撰幾文度日。不知肯行方便否?”道士道:“這有何不可?只要你寫得清楚,一日也有百十文日進哩。”鵬子就借了道士一張桌兒,安放筆硯,就有人拿疏來寫。那日也撰了幾十文錢。正是:
不同乞食甘胯下,還似吹簫隱市中。他是讀書之人,字兒寫得清正。有人祈禱其事的,對他說,他就添些文法,替他安在疏中,是以人皆歡喜他寫。就是廟中道士有甚麼疏文煩他做,他一揮而就,詞韻鏗鏘,因此上頗不寂寞。但那廟中生意,靠不得作主,有的日寫也寫不及,沒有的日卻袖手空坐。這鵬子到空坐那日,閒得好不耐煩。道士道:“這個生意做不得常住的。我看你字學頗深,我有一條道路引薦你,你肯去否?”鵬子道:“甚樣道路?”道士道:“本地一個大鄉宦是我的施主護法,姓盧,現任翰林院詹事府。兩年前曾對我說,他大相公書房內要一個通文理寫字的,再尋不著恁個人回覆他。六兩銀子一年,要長遠肯在他家,便沒銀子,就把丫頭招他。”鵬子道:“恁樣說莫不是替他做管家?”道士想了一想道:“就不做管家,比管家也高不多。”鵬子道:“這個成不得。管家要跪拜人,我從來不曾跪拜得慣。”道士道:“他做恁樣大官,多少做官的也還替他磕頭,你卻還要做身分!恁樣罷,我試對他說不要你磕頭,你肯去麼?”鵬子道:“你且去說看。”道士歡歡喜喜去了。須臾,只見道士回來道:“好,好,好!大爺書房正少這樣人,我對老爺說過,老爺道:‘既是南蠻子,不要他磕頭也罷。’叫我快快的領你去。”徐鵬子正在叫天不應,叫地不明之時,也顧不得許多,只得跟著道士走。正是:
阮生易墮窮途淚,季布當年髡作奴。試看衛、霍封侯日,暫屈終伸是丈夫。又有一舊詩單疑其事,有云:煮字難充續命煙,陵陽石裡淚難鐫。可憐俯項甘傭保,空讀《離騷》學問天。當日領見了盧翰林,徐鵬子只得站立一旁。翰林見他生得清雅,心下甚喜。問他姓名,他就以字作名,應道:“小的叫做徐鵬。”翰林就叫人領到書房,去見大相公,道士領去。原來那盧公子雖進了學,卻是仗乃尊的名色進的,肚裡實不曾大通。館中仍請個先生姓陳的,是本地廩膳秀才,教他讀書。卻說徐鵬子一到那日,公子就發些文字與他抄寫,他卻細細的抄謄送去。公子見他字畫端楷,心下也喜,另眼看顧他。過了幾日,公子發了幾篇文稿,是他平日做的,叫鵬子謄清,寄與一個翰林去看的。鵬子接了,一面寫,一面看,其中有幾句不妥的,他忍耐不住,就乘興改了幾句,照樣謄了送與公子。公子複閱一遍,看到改處,就叫鵬子道:“這幾句卻不象我的原作。”鵬子道:“小人一時大膽,見那幾句不好,就胡說改了。”公子道:“改的倒也好,恁看起來,你也做得文字。”鵬子道:“小人也略略謅得篇把。”公子道:“好,好。昨日王年伯發了兩個社課題目來,我懶得做,你且做來我看看。”鵬子應了,即將題目來,不上頭刻就做完了,送與公子看。公子雖不甚懂得好歹,看見卻比他自家做的異樣些,就叫鵬子謄了正,即時送到王年伯那裡去。原來那姓王的是個老甲科,眼力極高的,看見公子這兩篇文字,極其歡喜,大圈大點,送還公子。又寫個帖兒送與盧翰林,極口稱誦公子好處。盧翰林也只當是人情包獎,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