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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焯千里能相會,誰似當年運束通。
今日對君須盡醉,莫隨野烏罵喜風。
卻說時大來的妻子,在家束著肚帶子等著;那裡望得個蹤影兒回來。直到下午,只見把門一推,時大來紅了個臉,笑嘻嘻的走進來。萬氏道:“你去借了多少東西來?”時大來道:“那裡借得分毫。”萬氏道:“既不曾借得,緣何咱恁晚才回,倒又吃得有七八分了。”時大來把那封物件撲通的往桌上-撩道。“你還餓到如今,這也忒難為你了,我帶了一件東西來,與你看看。”萬氏道:“甚麼物件?”捏起來卻重,開啟一看,只見一包五封,每封十兩,都是高邊足色古老銀子。萬氏道:“此物何處得來,莫不是做了反事?”時大來一個呵呵道:“我讀書君子,做甚反事。”萬氏道:“是誰人借與你的?”時大來將日裡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對渾家說了,萬氏道:“莫不足神仙憐我,與你窮到盡頭,來此救度我們。你曾問他姓名麼?”時大來謂:“這人眉高日朗,顴鬢蔥濃,那鬚髯甚長,卻也有飄飄凌雲之氣,或是神仙也未可知。我趕去問他姓名,他只道是風髯子,就不見了。我想,這宗銀子,料是還他不得的了。今日就借些用何妨。”開啟包來,檢出一封,買了幾擔柴,擔把米,買些鹽油菜蔬,又買些酒肉,與婆子開開葷。頃刻間,屋子裡熱鬧烘烘的,卻似添了許多人一般。夫妻兩口,說也有,笑也有,不似早間時分悽寂了。有《桂枝兒》為證:
甚東西生地恁波俏,
粉臉涎把兩腳兒蹺,
愛了你那個不要親朋為你好,
就是怨仇也開銷。
這樣滾熱的行情,
也怎麼不是現世寶。
你說那風髯子的系何人,原來是個大盜。但他做強盜與別的不同。別的強盜,連負販的都不放鬆,破衣綻襪都收拾了去。他主意道:“做好人,有好人的勳業。就做歹人,也有歹人的品節。大丈夫,既投胎在這裡,也要為天公留些仁愛,為朝廷效些忠悃,為自家立些聲名。如那行商坐賈,齎了祖宗血本,涉水登山,擔憂受怕,只博得半分三厘利息,回家還債,負養老小,你卻一鼓而鯨吞,天理也不容你。那些貪官汙吏,吃了朝廷俸祿,又拿竹批拶子,刻剝窮戶,大槓小擔為他行淫樂禍之助。若朝廷知得,也要迫他贓物,還要問個罪名。我如今,起了贓物,饒了他罪,為朝廷施法外之仁,還便宜了他。”所以,他遇著小本的,眼也不看。遇著那些帶紗帽的,他就也不叫多謝了。雖是強盜,卻算得此輩中高人俠士了。那時大來偶然遇他,遂動他一點救貧之念,也不知是禍是福。時大來次日,又摸了兩件衣服。穿著起來。竟不象個失館的先生了。有句詩道得好:
世人好相皮,衣服宜珍直。
西施被菅臬,無鹽返葬送。
被褐而懷玉,誰人知孔孟。
春能富貴天,花鳥增妍笑。
所以衣著這件物,極是抬舉人的。俗語云:狗不咬君子。難道那狗是透過慧的,他遇著衣服鮮華的,就不肯吠他,卻似妙在勢利上走的一般。再看那穿得好的,憑你是乞丐出身,會席都要椎他上座。就是途中不相識的,也要讓他先行。若是那粗衣破服的,任你文兼孔孟,武達孫吳,莫說坐席,就在路上行走,乞丐也推他一邊佔過先去。這是天開地闢的風俗,怪他不得的。卻說時大來,那日著了新,贖出來那件綢道袍,望那傅朋友回來,只聽得背後人叫時相公時先生。回頭一首,卻認足本縣專慣搠摸的,叫做呂遊之。他便立住等他,只見呂遊之趕上。把他相上相下的估了一會。道:“恭喜今年美館。”時大來道:“有館倒好了。”呂遊之道:“無館正好,我卻有句話商量。”時大來道:“願聞。”呂遊之道:“有個廣東潮州府太守,舟泊蓼洲頭去上任的,要在本地請個幕賓。前日,風吹到我耳朵來,我欲趁此賺幾兩銀子。一連走了兩三日,竟尋不見個相識。你若沒館,肯做此事否?”時大來滿心歡喜道:“相煩作成那話兒,弟是在行的。”呂遊之道:“既如此說,你且回家,我去就來。”少頃,呂遊之同一位穿青的,拿了個紅帖,又是聘金六兩,一個封兒,對時大米道:“一說即妥,每年俸金一百二十兩。先…一半安家,後日早開船。刻下請你去面會。”時大來收了,即同兩個人到船上,那知府見他衣履乾淨,言詞簡雅,並無他話。只道:“借重早些收拾,明日午後就要開船了。”隨封了六十兩俸金送來,時大來收了,才打發人出門。呂遊之早到,當面開封,取了兩包,送他做謝儀去了。餘者,交付渾家。次日,收拾上船。第二日吹打起行,一路來,過了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