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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覆蓋了,她被人血淋淋地晾在了風口處,四面埋伏的野獸與艱難的歲月成反比例方向賽跑,被慾望手槍打傷的洞口由於長時間的荒蕪而堆積了厚厚的黴菌。紡織廠的女工失業了,她一下子由一個少婦變成了一個嘮嘮叨叨的老婦人,一座沉悶的死火山坐落在閣樓中。二十幾年來她面臨黑暗的吞噬而束手無策。
現在她正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閉著雙眼靠幻想來自我安慰。兩隻蟑螂在她暗花紋棉布床單上追逐嬉鬧,沿著她她劃圓圈。最後它們終於找到了適合它們尋歡作樂的溫床,老婦人身上唯一光滑一點的小肚腹成了它們新開闢的戰場,兩個小畜生在那裡肆無忌憚地翻滾。它們忘情地一路滑了下去。站在門口的林夕陽駭然地張大了嘴巴,她本來想衝進去將兩個小畜生揪出來用腳碾死。但更奇怪的現象發生了,老婦人的身體變成了一條靈巧的花蛇,它上下扭動著,胸前兩個舊布袋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越變越大,整整覆蓋了大半個床。老婦人躺在那裡,像從一個蹩腳的模具裡倒出來的石膏人,身體完全變形了。
在烏堡鎮上,陳舊的琉璃瓦每天都往下滴著清涼的雨水,巷子深處的青石板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經常有老人撲通一聲仰面朝天地倒在硬邦邦的牛糞上。天氣預報天天報道說有小雨,梅雨季節的農婦在生命的實踐中發展成了一個紡織廠的女工。紡織廠夥同造紙廠和化肥廠將整個護城河都汙染了,河底堆積了一層厚厚的黑色淤泥,釉質的河面浮著一層大同小異的橡膠製品,如一群浮在水面上呼吸新鮮空氣的黑色鯉魚。
林夕陽又回到自己的臥室,她坐在化妝鏡前,從抽屜裡摸出一支口紅在嘴唇上胡亂地塗抹,把嘴唇塗抹成了一朵巧克力色的玫瑰絹花,這朵花像一條小船在水面上盪來盪去,最後停留在她身體中央。牆上的凹透鏡裡照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將她纖瘦的身體照得肥碩不堪,她想起了婆婆那堆讓人毛骨悚然的生肉,那堆生肉把她生硬地從生活的夾縫中扯出來,一個光溜溜的身體在一群大聲叫嚷的人面前顫抖,她用手遮住了身體的敏感部位。
此時正是拂曉時分,萬籟俱靜,年輕一代的東方人剛剛喝完香檳酒從歡樂谷裡回來,來不及洗刷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知道是不是倒在自己的床上,酒精已經麻痺了他們的神經,只要不是睡在下水道和臭水溝裡就萬事大吉了。
灑水車將小鎮的整個街道清洗一遍,林夕陽才真正意識到新的一天不可避免地來敲打她的窗戶了。
第二章
對自己不足三十平米的蝸居之外的生活,除了學校,林夕陽從來就不敢有過多的奢望。她覺得,對她這樣一個普通的中學美術教師來說,命運對她夠恩惠的了:從孤兒院裡走出來,在一所糟糕透頂的中學斷斷續續讀完高中,僅憑自學的一點繪畫就謀得了一個穩定的中學教師的職業,這得益於她的男人,她男人東方先生當時在烏堡鎮有些權勢。後來到北京一所學校進修,畢業後留在了那裡。全鎮的女人都羨慕她,她的情敵曉豔在初中部,她把她當作眼中釘,眼睛盯著她的位置。很多人盯著她的位置。文憑是國際通行證,但林夕陽沒有。她依靠的權勢到京城去了,她唯一的繪畫才能和美貌被人當作一種不懷好意地覬覦或猜測的把柄。
梅雨季節時,門口的青石板路還會增加一些其他內容,這裡的青苔像綠色的義大利長毛地毯,蝸牛和蚯蚓爬得到處都是。林夕陽每天經過這條小路時都小心翼翼,惟恐把這些令人作嘔的軟體動物踩得血肉橫飛。小小的閣樓將這個籠中的女人和外面有聲有色的世界有效地隔開了,如果不是學校硬性安排很多美術課,這個年輕的女人肯定會缺少很多人生樂趣。樓上的一間房子本來出租給一個高三的學生,後來女人的丈夫到京城讀書,高三學生就被婆婆像趕瘟神一樣逐出了這條潮溼的小巷。閣樓成了老太太自己的巢穴。她每天在這個巢穴裡醞釀可怕的戰爭,把槍口對準下面的窗戶。
每天清晨,老太太拎著一個老式的尿壺從腐舊的樓梯一級級地往下滑。有時候渾濁的液體從豁開的一個口子裡溢位來,有時溢在木製的扶手上,有時乾脆就潑在神櫃檯上的神像嘴裡。老太太的眼睛已經老花了,儘管她才五十多歲,否則她不會讓自己的穢物那麼目中無人地褻瀆她心目中神聖的偶像的。
大多數這個時候,林夕陽還沒有起床,兒子抓著她胸口的兩座火山睡得正香,直到那臺嚴重超載的公交車在大街上尖叫起來,林夕陽和兒子才從那變態的尖叫聲中驚悸著醒過來。一晚上最多兩個小時的睡眠讓她看起來顯得很憔悴。她經常失眠,沒有辦法。她是小鎮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