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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那些殷勤順從的女人,生著黑黑的大眼睛。多年來,我總是腆著那副超級公豬般的肥碩身軀,如此躊躇自得。後來,這種蜻蜓點水似的社交活動轉向更為謹慎穩妥的關係——跟女管家們、有時跟叫到樓上我屋子裡的姑娘們調情尋歡,但更多地還是勾搭樓下廚房裡幫工的姑娘以及小客棧裡的女孩們。我發現我對女人的需要越來越少了,更多的時間裡我興致勃勃地投入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興趣愛好、蒐集古代文物和繪製地圖。
除了對女人興趣減少,我還常常遇到那種令人不安的情況:性活動的中途竟然會感到不知所措,就像一個故事敘述者說到一半卻找不到故事的線索了。我想過那些交歡的身體可怖的一幕:那些老頭兒的心臟不勝負荷突然停止了跳動,嘴唇上帶著歉意,他們在情侶的懷抱裡溘然長逝,之後被人家抬出去拋屍暗巷以免名聲受玷。性事中的高潮愈來愈遙遠,愈來愈委靡不振、荒腔走板。有時我做到一半停下了,有時只是機械地做下去,將就完事。有時候我也會持續幾個星期幾個月孤守青燈的日子。女人優雅美好的身體的溫情給人一種原始的快感,我並沒有摒棄這種快感,只是感到一種新的迷惑。我真正想要進入和佔有這些美麗的動物嗎?慾望似乎是隨之而來的一種由睽隔和疏離引起的憐惜,這是無需否認的。我也總是不能明白為什麼自己身體的那個部位,那個帶著不合情理的強烈慾望且總是由著它胡來的玩意兒,如同一個洩慾通道似的東西怎麼就應該被人家所在意。有時候,我的性事對我來說全然像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的行為,就像一頭愚蠢的動物寄居在我的身上,全憑自動的慾念在膨脹或縮小,它駐紮於我的肉身,我卻無法自主。為什麼我要帶著你從一個女人跑到另一個女人那兒,我問道:就因為你生來就沒有腿麼?如果你的宿主是一隻貓或是一條狗,而不是我的身體,那會怎麼樣?
然而,有段時間,主要是去年,小客棧裡有一個綽號叫星星的女孩——我總覺得那女孩是一隻鳥,在她身上我又再次領略那種令人銷魂蝕骨的肉慾歡愉的力量,床笫之間的魚水之歡多次把我帶到原始的歡愉極點。於是我想:“沒什麼,只是年齡關係罷了,身體慾望總有一個從高潮到低落,然後慢慢冷下來到完全沉寂的過程。若是放在我年輕時,女人的氣味也許就能激起我的性慾,而現在,只有最甜美、最年輕、最鮮活的身體才能對我產生這種魔力。這般下去某一天也許該是小男孩了。”我帶著某種厭惡,在這豐饒的綠州里瞻望著自己最後幾年的生活。
接下來的三個晚上我都去了她那個小房間,給她帶去些禮物,像依蘭香精油、糖果什麼的,還有一罐燻魚籽,我知道她喜歡這玩意兒,私下裡拿它大飽口福。我抱住她,她閉上眼睛渾身起顫,好像一股興奮的電流遍通全身。最初向我推薦她的一個朋友介紹過此人的異秉:“整個過程都在演戲,”他說,“不過對她來說,區別之處在於她相信自己扮演的角色。”可對我來說,倒是壓根兒不在乎這一點。我被她的表演迷惑住了,睜大眼睛看著她向我獻媚、顫抖、呻吟,然後沉入我自己的黑暗的歡愉之流。
我度過三天昏天黑地的肉慾生活——眼泡發墜、欲浪平息、惝恍迷離。半夜裡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一頭撲倒在床上,對身邊那個執拗倔強的形體絲毫不予理會。如果我早晨被她起床整理東西的聲音弄醒,我也假裝睡著一直等到她離開。
一次,偶爾經過廚房門口,我朝裡面瞟了一眼。透過迷濛的蒸氣,看見一個粗壯墩實的姑娘在桌子旁邊準備飯菜。“我知道這是什麼人。”我很驚訝自己會這麼想,可是當我經過院子時,那副形象還是固執地留在我的記憶中:一堆菜豆高高地摞在她面前桌子上。我有意識地試著迫使自己將視線從菜豆轉到切菜豆的手上,從手轉到臉上。卻又意識到自己的不情願、自己的牴觸。注意力還是恍惚出神地鎖定在那堆菜豆上,盯著菜豆溼潤的表皮上的閃閃光澤。這似乎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意志,我想移開目光卻做不到。於是我開始直面這個事實——我打算要做的事:忘卻這個姑娘。我意識到如果要用鉛筆畫她臉部的速寫,我將無從著手。她真的那麼寡淡無味嗎?我搜腸刮肚地思量著她這個人:眼前浮現一個人形,戴著帽子,穿著厚重而邋遢的外套,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身子前傾著,岔著兩條腿,拄著兩根柺杖。多醜陋啊,我對自己說。我的嘴巴發出醜陋這個詞。我讓自己吃了一驚,但我剋制不住,不得不說出來:她真醜陋,醜陋。
我回來的第四個晚上大發了一通脾氣,在房間裡到處摔摔打打弄出很大動靜,毫不顧及這是否會把別人吵醒。這個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