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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糟了。看來今年冬天日子不好過,我們都得勒緊褲帶了。”
“是啊,我可一點也不羨慕你們這兒的人。野蠻人還會捲土重來,對不對?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這兒的田地再淹上一回。”
我們談論著野蠻人和他們的背信棄義。他們從來不跟你明來明去,他說:他們的伎倆是潛隨在你身後,猛一下用刀捅進你的背脊。“他們幹嗎不讓我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他們有自己的地盤,不是嗎?”我把談話轉到了這裡從前的生活,那時邊境地區太太平平什麼事也沒有。他叫我“老爹”,那是老輩人對老人的尊稱,他聽我說話像是碰上了一個呆頭呆腦的鄉下老頭,但在我看來,什麼都比成天瞪著一片空白好。
“請告訴我,”我說,“兩天前的晚上我聽到有騎馬的聲音,我想是不是大部隊回來了。”
“不,”他大笑起來,“那只是幾個被送回來的人。他們被一輛大車送回來。那肯定就是你聽到的動靜了。他們喝了什麼水就鬧病了——那水很糟糕,我聽說,所以這就把他們送回來了。”
“我明白了!原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但你說大部隊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很快,過不了多久。那倒黴的水,你總不能靠它過日子吧?我還從沒見過這般一點沒人氣的村鎮。”
我爬下塔樓。這場談話使我對野蠻人產生了近乎敬畏之感。奇怪的是沒有人警告他要留意一個衣衫襤褸的胖老頭!要不就是他昨晚匆匆上崗沒來得及對他交代?誰能料想我居然一副大搖大擺滿不在乎的樣子!下午了。我身後的影子像是拖著一攤墨漬。我可能是這四堵圍牆中的院子裡惟一還在活動著的生物。我真是太興奮了,興奮得要唱出來。這會兒連背上的痠痛似乎也不來找我麻煩了。
我推開邊上的小門走出去。我的朋友在上面朝我望下來。我向他揮手,他也向我揮手。“你得戴上帽子!”我拍拍自己的光腦門,聳聳肩,笑笑。太陽直射下來。
春小麥真的是完了。溫暖的赭色泥土在我腳趾間嘰咕作響。積水的泥窪隨處可見。許多幼苗給衝出了地面。葉子焦黃。愈靠近湖的地方情況愈糟。沒有一樣東西還直立在那兒,農民已把枯爛的作物堆起來準備燒掉。田野遠處還有少許幾英寸高的禾苗非常顯眼地生長著,別是一番景象。也許這些孑遺之物是有意給留下的吧。
田野景緻也毀了。綿延兩英里的土圩是抵禦夏季湖水氾濫的一道防線,總算堵上了決口,但田間那些縱橫交錯的溝渠組成的灌溉系統幾乎都被沖垮了。南面靠近湖邊的堤岸和水車幸好沒遭破壞,但通常所見的馬匹牽拽水輪的作業景象也已蕩然無存。我知道接下來農民得有幾個星期的辛苦活兒。可是他們的勞作隨時都有可能讓幾個扛著鐵鍁的人給毀掉!看我們贏得了什麼勝利吧。軍事教科書上那些套路有什麼用?圍剿和襲擊敵人的心臟的同時,我們卻在自己家門口讓人捅上一刀。
我順著西牆後面那條老路走去,走下去就無路可走了,眼前就是沙土覆蓋的廢墟。我不知道孩子們是否還被允許到這裡來玩,他們的父母是不是用野蠻人潛伏在那兒洞穴裡的故事把他們關在家裡了?我朝上瞥一眼塔樓上那哥們,他不在,大概睡覺去了。
我們去年的挖掘作業這會兒全被流沙埋葬了,只有幾根角柱還立在那兒能讓人想到這裡也曾一度有人居住。我給自己清理出一個洞穴坐下來歇口氣。幾乎不可能有誰會找到這裡來。我靠著那根古老的雕刻著花紋的柱子,那上面鏤出的彎彎的魚紋和波紋在風吹日曬下早已褪色變了模樣,最後又裹著冰霜封凍在地底下,直到許多許多年以後的和平歲月,鎮上的孩子們在他們嬉戲的樂土上發現了被風發掘出來的這副桁架,上面纏著沙漠居民古老而難以辨認的布帛。
我被凍醒了。巨大的落日通紅通紅地臥在西邊地平線上。風大起來了,飛揚的沙子已經在我身邊堆積起來。我所有的意識只有一個渴字。我如同兒戲般的計劃就是在這裡和幽魂野鬼一起度過一個晚上,等待著熟悉的城牆和樹梢從黑夜轉向黎明時一點一點顯現出來,可是凍得瑟瑟發抖,我真受不了。除了飢餓,城牆外面什麼也沒有。從一個洞到另一個洞,像老鼠似的倉促逃命,這樣下去我甚至沒有資格做一個無辜者了。我為什麼要為他們充當一個敵人的角色呢?如果他們要給我放血,至少也要讓他們內心有愧。先前那種陰沉恐懼已經沒那麼可怕了。如果我能找回自己囂張的勁頭的話,也許這次出逃並不是一場徒勞無益的折騰,雖說多少要打些折扣。
第四章第四章(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