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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嫂子在屋裡頭問道:“上哪兒去呀?”
“上趙大嫂子家裡去睡去。”
劉桂蘭走不多遠,白玉山攆出門來,把她的被子送給她。她夾著她的一條精薄的麻花被子,冒著雪走了。腳步聲音聽不見以後,除了風聲,四外再也沒有聲響,屋裡滅了燈。幾分鐘以後,白玉山發出了舒坦勻細的鼾息。
第二天早晨,白大嫂子先起來,上農會工作,郭全海含笑衝她說:“快回去吧,這兒今天沒有你的事,我知道你心在家裡。”白大嫂子笑眯眯地罵:“你胡扯。”但是兩腳早就往外移,一會兒就邁到院子裡去了。郭全海在屋裡嚷道:“叫白大哥到農會來玩,別老在家守著,把朋友都忘了。”白大嫂子回到家裡的時候,白玉山睡得正甜。她挽起袖子,摟柴點火,燒水煮肉。她的頭髮也鉸了。青布棉袍子上罩一件藍布大褂,乾淨利索,標緻好看。參加婦女會之後,她性情變了,她的像老鴰的毛羽似的漆黑的眉毛不再打結了,她不再發愁,光是惦記白玉山。現在白玉山回來了,她的性格就越發開朗。她一面聽聽裡屋白玉山的鼾聲,一面切肉,一面低聲唱著秧歌調。
白玉山起來,穿好衣裳,洗完臉,就上農會找郭全海嘮嗑,到吃飯時才回。吃過頭晌飯,屯子裡的幹部,從郭全海起,直到張景瑞、老孫頭,都來瞧他。白家的門口,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兩口子間的關係,也和早先不同了。在早,白大嫂子瞅不起自己的掌櫃,她較他能幹,比他機靈。他粘粘糊糊,老是好睡。現在呢,他精明多了。下晚睡覺,他還是不容易醒來,白天卻不像早先似地好睡。他還常常告訴白大嫂子,叫她“提高警惕性,反動派心裡是有咱們的”。他跟人說話,都有條有理,屯子裡的人們也都佩服他。客人走後,白玉山從他帶回來的一個半新半舊的皮挎包裡,拿出一張毛主席的像和兩張年畫。這是他在火車上買的,一張年畫是《民主聯軍大反攻》,一張就是《分果實》。白玉山打了點漿子,把年畫貼到炕頭的牆上;又到灶屋,把那被灶煙燻黑的灶王爺神像,還有那紅紙燻成了黑紙的“一家之主”的橫批和“紅火通三界,青煙透九霄”的對聯,一齊撕下,扔進灶坑裡。他又到裡屋,從躺箱上頭的牆壁上,把“白氏門中三代宗親之位”,也撕下來,在那原地方,貼上毛主席的像。他和白大嫂子說:“咱們翻身都靠毛主席,毛主席是咱們的神明,咱們的親人。要不是共產黨毛主席定下大計,你把‘一家之主’、‘三代宗親’,‘清晨三叩首,早晚一爐香’,供上一百年,也撈不著翻身。”臨了,白玉山說道:“咱們要提高文化,打垮腦瓜子裡的封建。”
往後,白大嫂子對屯子裡的婦女也宣傳這些,叫人們上街去買年畫,買毛主席像,扔掉灶王爺。臨了,她也總是說:“咱們要提高文化,打垮腦瓜子裡的封建。”
婦女小組,改成識字班,並請栽花先生做文化教員。但這是後話。
15
劉桂蘭呆在趙家,白日照常去工作,下晚回到家裡來,做針線活,或者給鎖住剪一些窗花。日子過得樂樂和和的,轉眼就到了年底。
臘月二十九,劉桂蘭從識字班回來,正在幫趙大嫂子包過年餃子,她婆婆來要她回家。杜老婆子坐在裡屋通外屋的門坎上,嘴裡叼個旱菸袋,衝劉桂蘭說道:“你還是回去。過年不回去還行?”她說著,兩眼瞅著趙大嫂子的臉色。
劉桂蘭乾乾脆脆回絕道:“我不回去。”
杜老婆子抽一口煙,笑著開口道:“到年不回家,街坊親戚瞅著也不像話。革命也不能不要家呀,回去過了年,趕到初五,再出來工作。好孩子,你最聽話的。趙大嫂子,幫我勸勸吧。”
趙大嫂子沒吱聲。劉桂蘭心想:“這會子糖嘴蜜舌,也遲了。”她又想起了那尿炕的十歲的男人,還有一雙賊眼老盯著她的公公,鏟地時她婆婆使鋤頭砍她,小姑子用言語傷她。走出來的那天下晚,下著瓢潑雨,她跑到院子裡,聽見狼叫,爬上苞米樓子,又氣又冷又傷心,痛哭一宿,這些事,到死也忘不了啊。想到這兒,她晃晃腦袋:“不行,我死也不回去了。”
杜老婆子聽她說得這麼堅決,收了笑容,用菸袋鍋子在門坎上砸著,豎起眼眉說:“回去不回去,能由你嗎?你是我家三媒六證,花錢娶來的。我是你婆婆,多咱也能管著你。要不價,不是沒有王法了?”
劉桂蘭放下正在包著的一個餃子,轉臉問道:“誰沒有王法?”
趙大嫂子也說:“老大娘,這話往哪說?劉桂蘭是婦女識字班的副班長,鬥爭積極,大公無私,你敢說她沒王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