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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外邊走。這兩日,不知怎的,只是哭。”月娘道:“他周爺也好大年紀,得你替他養下這點孩子也彀了,也是你裙帶上的福。說他孫二孃還有位姐兒,幾歲兒了?”春梅道:“他二孃養的叫玉姐,今年交生四歲。俺這個叫金哥。”月娘道:“說他周爺身邊還有兩位房裡姐兒?”春梅道:“是兩個學彈唱的丫頭子,都有十六七歲,成日淘氣在那裡。”月娘道:“他爺也常往他身邊去不去?”春梅道:“奶奶,他那裡得工夫在家?多在外,少在裡。如今四外好不盜賊生髮,朝廷敕書上,又教他兼管許多事情:鎮守地方,巡理河道,提拿盜賊,操練人馬。常不時往外出巡幾遭,好不辛苦哩。”說畢,小玉又拿茶來吃了。春梅向月娘說:“奶奶,你引我往俺娘那邊花園山子下走走。”月娘道:“我的姐姐,還是那咱的山子花園哩!自從你爹下世,沒人收拾他,如今丟搭的破零零的。石頭也倒了,樹木也死了,俺等閒也不去了。”春梅道:“不妨,奴就往俺娘那邊看看去。”這月娘強不過,只得叫小玉拿花園門山子門鑰匙,開了門,月娘、大妗子陪春梅,到裡邊遊看了半日。但見:
垣牆欹損,臺榭歪斜。兩邊畫壁長青笞,滿地花磚生碧草。山前怪石遭塌毀,不顯嵯峨;亭內涼床被滲漏,已無框檔。石洞口蛛絲結網,魚池內蝦蟆成群。狐狸常睡臥雲亭,黃鼠往來藏春閣。料想經年無人到,也知盡日有云來。
春梅看了一回,先走到李瓶兒那邊。見樓上丟著些折桌、壞凳、破椅子,下邊房都空鎖著,地下草長的荒荒的。方來到他娘這邊,樓上還堆著些生藥香料,下邊他娘房裡,止有兩座廚櫃,床也沒了。因問小玉:“俺娘那張床往那去了?怎的不見?”小玉道:“俺三娘嫁人,賠了俺三娘去了。”月娘走到跟前說:“因你爹在日,將他帶來那張八步床賠了大姐在陳家,落後他起身,卻把你娘這張床賠了他,嫁人去了。”春梅道:“我聽見大姐死了,說你老人家把床還抬的來家了。”月娘道:“那床沒錢使,只賣了八兩銀子,打發縣中皂隸,都使了。”春梅聽言,點了點頭兒。那星眼中由不的酸酸的,口中不言,心內暗道:“想著俺娘那咱,爭強不伏弱的問爹要買了這張床。我實承望要回了這張床去,也做他老人家一念兒,不想又與了人去了。”由不的心下慘切。又問月娘:“俺六娘那張螺甸床怎的不見?”月娘道:“一言難盡。自從你爹下世,日逐只有出去的,沒有進來的。常言家無營活計,不怕斗量金。也是家中沒盤纏,抬出去交人賣了。”春梅問:“賣了多少銀子?”月娘道:“止賣了三十五兩銀子。”春梅道:“可惜了,那張床,當初我聽見爹說,值六十兩多銀子,只賣這些兒。早知你老人家打發,我到與你老人家三四十兩銀子要了也罷。”月娘道:“好姐姐,人那有早知道的?”一面嘆息了半日。
只見家人周仁走來接,說:“爺請奶奶早些家來,哥兒尋奶奶哭哩。”這春梅就抽身往後邊來。月娘叫小玉鎖了花園門,同來到後邊明間內。又早屏開孔雀,簾控鮫綃,擺下酒筵。兩個妓女,銀箏琵琶,在旁彈唱。吳月娘遞酒安席,安春梅上座,春梅不肯,務必拉大妗子,同他一處坐的。月娘主位,筵前遞了酒,湯飯點心,割切上席。春梅叫家人周仁,賞了廚子三錢銀子。說不盡盤堆羿品,酒泛金波。當下傳杯換盞,吃至晚色將落時分,只見宅內又差伴當,拿燈籠來接。月娘那裡肯放,教兩個妓女在跟前跪著彈唱勸酒。分付:“你把好曲兒孝順你周奶奶一個兒。”一面叫小玉斟上大鐘,放在跟前,說:“姐姐,你分付個心愛的曲兒,叫他兩個唱與你下酒。”春梅道:“奶奶,奴吃不得了,怕孩兒家中尋我。”月娘道:“哥兒尋,左右有奶子看著,天色也還早哩,我曉得你好小量兒!”春梅因問那兩個妓女:“你叫甚名字?是誰家的?”兩個跪下說:“小的一個是韓金釧兒妹子韓玉釧兒,一個是鄭愛香兒侄女鄭嬌兒。”春梅道:“你每會唱《懶畫眉》不會?”玉釧兒道:“奶奶分付,小的兩個都會。”月娘道:“你兩個既會唱,斟上酒你周奶奶吃,你每慢唱。”小玉在旁連忙斟上酒,兩個妓女,一個彈箏,一個琵琶,唱道:
冤家為你幾時休?捱到春來又到秋。誰人知道我心頭。天,害的我伶仃瘦,聽和音書兩淚流。從前已往訴緣由,誰想你無情把我丟!
那春梅吃過,月娘雙令鄭嬌兒遞上一杯酒與春梅。春梅道:“你老人家也陪我一杯。”兩家於是都齊斟上,兩個妓女又唱道:
冤家為你減風流,鵲噪簷前不肯休,死聲活氣沒來由。天,倒惹的情拖逗,助的淒涼兩淚流。從他去後意無休,誰想你辜恩把我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