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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同吳三舅、玳安、小玉,領著十五歲孝哥兒,把家中前後都倒鎖了,要往濟南府投奔雲理守。一來避兵,二者與孝哥完就親事。一路上只見人人荒亂,個個驚駭。可憐這吳月娘,穿著隨身衣服,和吳二舅男女五口,雜在人隊裡挨出城門,到於郊外,往前奔行。到於空野十字路口,只見一個和尚,身披紫褐袈裟,手執九環錫杖,腳趿芒鞋,肩上揹著條布袋,袋內裹著經典,大移步迎將來,與月娘打了個問訊,高聲大叫道:“吳氏娘子,你到那裡去?還與我徒弟來!”唬的月娘大驚失色,說道:“師父,你問我討甚麼徒弟?”那和尚又道:“娘子,你休推睡裡夢裡,你曾記的十年前,在岱嶽東峰,被殷天錫趕到我山洞中投宿。我就是那雪洞老和尚,法號普靜。你許下我徒弟,如何不與我?”吳二舅便道:“師父出家人,如何不近道?此等荒亂年程,亂竄逃生,他有此孩兒,久後還要接代香火,他肯舍與你出家去?”和尚道:“你真個不與我去?”吳二舅道:“師父,你休閒說,誤了人的去路。後面只怕番兵來到,朝不保暮。”和尚道:“你既不與我徒弟,如今天色已晚,也走不出路去。番人就來,也不到此處,你且跟我到這寺中歇一夜,明早去罷。”吳月娘問:“師父,是那寺中?”那和尚用手只一指,道:“那路旁便是。”和尚引著來到永福寺。吳月娘認的是永福寺,曾走過一遭。
比及來到寺中,長老僧眾都走去大半,止有幾個禪和尚在後邊打座。佛前點著一大盞硫璃海燈,燒看一爐香。已是日色銜山時分,當晚吳月娘與吳二舅、玳安、小玉、孝哥兒,男女五口兒,投宿在寺中方丈內。小和尚有認的,安排了些飯食,與月娘等吃了。那普靜老師,跏趺在禪堂床上敲木魚,口中唸經。月娘與孝哥兒、小玉在床上睡,吳二舅和玳安做一處,著了荒亂辛苦底人,都睡著了。止有小玉不曾睡熟,起來在方丈內,打門縫內看那普靜老師父唸經。看看念至三更時,只見金風悽悽,斜月朦朦,人煙寂靜,萬籟無聲。佛前海燈,半明不暗。這普靜老師見天下荒亂,人民遭劫,陣亡橫死者極多,發慈悲心,施廣惠力,禮白佛言,薦拔幽魂,解釋宿冤,絕去掛礙,各去超生。於是誦唸了百十遍解冤經咒。少頃,陰風悽悽,冷氣颼颼。有數十輩焦頭爛額,蓬頭泥面者,或斷手摺臂者,或有刳腹剜心者,或有無頭跛足者,或有吊頸枷鎖者,都來悟領禪師經咒,列於兩旁。禪師便道:“你等眾生,冤冤相報,不肯解脫,何日是了?汝當諦聽吾言,隨方託化去罷。偈曰:
勸爾莫結冤,冤深難解結。一日結成冤,千日解不徹。
若將冤解冤,如湯去潑雪。我見結冤人,盡被冤磨折。
我今此懺悔,各把性悟徹。照見本來心,冤愆自然雪。
仗此經力深,薦拔諸惡業。汝當各託生,再勿將冤結。
當下眾魂都拜謝而去。小玉竊看,都不認得。少頃,又一大漢進來,身長七尺,形容魁偉,全裝貫甲,胸前關著一矢箭,自稱“統制周秀,因與番將對敵,折於陣上,今蒙師薦拔,今往東京,託生於沈鏡為次子,名為沈守善去也。”言未已,又一人,素體榮身,口稱是清河縣富戶西門慶,“不幸溺血而死,今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託生富戶沈通為次子沈越去也。”小玉認的是他爹,唬的不敢言語。已而又有一人,提著頭,渾身皆血,自言是陳敬濟,“因被張勝所殺,蒙師經功薦拔,今往東京城內,與王家為子去也。”已而又見一婦人,也提著頭,胸前皆血。自言:“奴是武大妻、西門慶之妾潘氏是也。不幸被仇人武松所殺。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黎家為女託生去也。”已而又有一人,身軀矮小,面背青色,自言是武植,“因被王婆唆潘氏下藥吃毒而死,蒙師薦拔,今往徐州鄉民范家為男,託生去也。”已而又有一婦人,面色黃瘦,血水淋漓,自言:“妾身李氏,乃花子虛之妻,西門慶之妾,因害血山崩而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內,袁指揮家託生為女去也。”已而又一男,自言花子虛,“不幸被妻氣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鄭千戶家託生為男。”已而又見一女人,頸纏腳帶,自言西門慶家人來旺妻宋氏,“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朱家為女去也。”已而又一婦人,面黃肌瘦,自言周統制妻龐氏春梅,“因色癆而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與孔家為女,託生去也。”已而又一男子,裸形披髮,渾身杖痕,自言是打死的張勝,“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大興衛貧人高家為男去也。”已而又有一女人,項上纏著索子,自言是西門慶妾孫雪娥,不幸自縊身死,“蒙師薦拔,今往東京城外貧民姚家為女去也。”已而又一女人,年小,項纏腳帶,自言“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