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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他家來。見了大姐屍首吊的直挺挺的,哭喊起來,將敬濟拿住,揪採亂打,渾身錐了眼兒也不計數。唱的馮金寶躲在床底下,採出來,也打了個臭死。把門窗戶壁都打得七零八落,房中床帳妝奩都還搬的去了。歸家請將吳大舅、二舅來商議。大舅說:“姐姐,你趁此時咱家人死了不到官,到明日他過不得日子,還來纏要箱籠。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如到官處斷開了,庶杜絕後患。”月娘道:“哥見得是。”一面寫了狀子。
次日,月娘親自出官,來到本縣授官廳下,遞上狀去。原來新任知縣姓霍,名大立,湖廣黃岡縣人氏,舉人出身,為人鯁直。聽見系人命重事,即升廳受狀。見狀上寫著:
告狀人吳氏,年三十四歲,系已故千戶西門慶妻。狀告為惡婿欺凌孤孀,聽信娼婦,熬打逼死女命,乞憐究治,以存殘喘事。比有女婿陳敬濟,遭官事投來氏家,潛住數年。平日吃酒行兇,不守本分,打出弔入。氏懼法逐離出門。豈期敬濟懷恨,在家將氏女西門氏,時常熬打,一向含忍。不料伊又娶臨清娼婦馮金寶來家,奪氏女正房居住,聽信唆調,將女百般痛辱熬打,又採去頭髮,渾身踢傷,受忍不過,比及將死,於本年八月廿三日三更時分,方才將女上吊縊死。切思敬濟,恃逞兇頑,欺氏孤寡,聲言還要持刀殺害等語,情理難容。乞賜行拘到案,嚴究女死根由,盡法如律。庶兇頑知警,良善得以安生,而死者不為含冤矣。為此具狀上告本縣青天老爺施行。
這霍知縣在公座上看了狀子,又見吳月娘身穿縞素,腰繫孝裙,系五品職官之妻,生的容貌端莊,儀容閒雅。欠身起來,說道:“那吳氏起來,據我看,你也是個命官娘子,這狀上情理,我都知了。你請回去,今後只令一家人在此伺候就是了。我就出牌去拿他。”那吳月娘連忙拜謝了知縣,出來坐轎子回家,委付來昭廳下伺候。須臾批了呈狀,委兩個公人,一面白牌,行拘敬濟、娼婦馮金寶,並兩鄰保甲,正身赴官聽審。
這敬濟正在家裡亂喪事,聽見月娘告下狀來,縣中差公人發牌來拿他,唬的魂飛天外,魄喪九霄。那馮金寶已被打得渾身疼痛,睡在床上。聽見人拿他,唬的魂也不知有無。陳敬濟沒高低使錢,打發公人吃了酒飯,一條繩子連唱的都拴到縣裡。左鄰範綱,右鄰孫紀,保甲王寬。霍知縣聽見拿了人來,即時升廳。來昭跪在上首,陳敬濟、馮金寶一行人跪在階下。知縣看了狀子,便叫敬濟上去說:“你這廝可惡!因何聽信娼婦,打死西門氏,方令上吊,有何理說?”敬濟磕頭告道:“望乞青天老爺察情,小的怎敢打死他。因為搭夥計在外,被人坑陷了資本,著了氣來家,問他要飯吃。他不曾做下飯,委被小的踢了兩腳。他到半夜自縊身死了。”知縣喝道:“你既娶下娼婦,如何又問他要飯吃?尤說不通。吳氏狀上說你打死他女兒,方才上吊,你還不招認!”敬濟說:“吳氏與小的有仇,故此誣陷小的,望老爺察情。”知縣大怒,說:“他女兒見死了,還推賴那個?”喝令左右拿下去,打二十大板。提馮金寶上來,拶了一拶,敲一百敲。令公人帶下收監。次日,委典史臧不息帶領吏書、保甲、鄰人等,前至敬濟家,抬出屍首,當場檢驗。身上俱有青傷,脖項間亦有繩痕,生前委因敬濟踢打傷重,受忍不過,自縊身死。取供具結,回報縣中。知縣大怒,又打了敬濟十板。金寶褪衣,也是十板。問陳敬濟夫毆妻至死者絞罪,馮金寶遞決一百,發回本司院當差。
這陳敬濟慌了,監中寫出貼子,對陳定說,把布鋪中本錢,連大姐頭面,共湊了一百兩銀子,暗暗送與知縣。知縣一夜把招卷改了,止問了個逼令身死,系雜犯,準徒五年,運灰贖罪。吳月娘再三跪門哀告。知縣把月娘叫上去,說道:“娘子,你女兒項上已有繩痕,如何問他毆殺條律?人情莫非忒偏向麼?你怕他後邊纏擾你,我這裡替你取了他杜絕文書,令他再不許上你門就是了。”一面把陳敬濟提到跟前,分付道:“我今日饒你一死,務要改過自新,不許再去吳氏家纏擾。再犯到我案下,決然不饒。即便把西門氏買棺裝殮,傳送葬埋來回話,我這裡好申文書往上司去。”這敬濟得了個饒,交納了贖罪銀子,歸到家中,抬屍入棺,停放一七,唸經送葬,埋城外。前後坐了半個月監,使了許多銀兩,唱的馮金寶也去了,家中所有都乾淨了,房兒也典了,剛刮剌出個命兒來,再也不敢聲言丈母了。正是:禍福無門人自招,須知樂極有悲來。有詩為證:
風波平地起蕭牆,義重恩深不可忘。水溢藍橋應有會,三星權且作參商。
第九十三回 王杏庵義恤貧兒 金道士孌淫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