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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風》,念道:
黃昏想,白日思,盼殺人多情不至。因他為他憔悴死,可憐也繡衾獨自!
燈將殘,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渾似鐵,這淒涼怎捱今夜?
下書:“愛妾潘六兒拜。”那桂姐聽畢,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裡邊睡了。西門慶見桂姐惱了,把帖子扯的稀爛,眾人前把玳安踢了兩腳。請桂姐兩遍不來,慌的西門慶親自進房,抱出他來,說道:“吩咐帶馬回去,家中那個淫婦使你來,我這一到家,都打個臭死!”玳安只得含淚回家。西門慶道:“桂姐,你休惱,這帖子不是別人的,乃是我第五個小妾寄來,請我到家有些事兒計較,再無別故。”祝實念在旁戲道:“桂姐,你休聽他哄你哩!這個潘六兒乃是那邊院裡新敘的一個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西門慶笑趕著打,說道:“你這賤天殺的,單管弄死了人,緊著他恁麻犯人,你又胡說。”李桂卿道:“姐夫差了,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梳籠人家粉頭,自守著家裡的便了。才相伴了多少時,便就要拋離了去。”應伯爵插口道:“說的有理。你兩人都依我,大官人也不消家去,桂姐也不必惱。今日說過,那個再恁,每人罰二兩銀子,買酒咱大家吃。”於是西門慶把桂姐摟在懷中陪笑,一遞一口兒飲酒。少傾,拿了七鍾茶來,馨香可掬,每人面前一盞。應伯爵道:“我有個曲兒,單道這茶好處:
【朝天子】這細茶的嫩芽,生長在春風下。不揪不採葉兒楂,但煮著顏色大。絕品清奇,難描難畫。口裡兒常時呷,醉了時想他,醒來時愛他。原來一簍兒千金價。“
謝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錢費物,不圖這‘一摟兒’,卻圖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詞的唱詞,不會詞,每人說個笑話兒,與桂姐下酒。”就該謝希大先說,因說道:“有一個泥水匠,在院中墁地。老媽兒怠慢了他,他暗把陰溝內堵上塊磚。落後天下雨,積的滿院子都是水。老媽慌了,尋的他來,多與他酒飯,還秤了一錢銀子,央他打水平。那泥水匠吃了酒飯,悄悄去陰溝內把那塊磚拿出,那水登時出的罄盡。老媽便問作頭:”此是那裡的病?‘泥水匠回道:“這病與你老人家的病一樣,有錢便流,無錢不流。’”桂姐見把他家來傷了,便道:“我也有個笑話,回奉列位。有一孫真人,擺著筵席請人,卻教座下老虎去請。那老虎把客人都路上一個個吃了。真人等至天晚,不見一客到。不一時老虎來,真人便問:”你請的客人都那裡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師父得知,我從來不曉得請人,只會白嚼人。’”當下把眾人都傷了。應伯爵道:“可見的俺們只是白嚼,你家孤老就還不起個東道?”於是向頭上撥下一根鬧銀耳斡兒來,重一錢;謝希大一對鍍金網巾圈,秤了秤重九分半;祝實念袖中掏出一方舊汗巾兒,算二百文長錢;孫寡嘴腰間解下一條白布裙,當兩壺半酒;常峙節無以為敬,問西門慶借了一錢銀子。都遞與桂卿,置辦東道,請西門慶和桂姐。那桂卿將銀錢都付與保兒,買了一錢豬肉,又宰了一隻雞,自家又陪些小菜兒,安排停當。大盤小碗拿上來,眾人坐下,說了一聲動箸吃時,說時遲,那時快,但見:
人人動嘴,個個低頭。遮天映日,猶如蝗蚋一齊來;擠眼掇肩,好似餓牢才打出。這個搶風膀臂,如經年未見酒和餚;那個連三筷子,成歲不筵與席。一個汗流滿面,卻似與雞骨禿有冤仇;一個油抹唇邊,把豬毛皮連唾咽。吃片時,杯盤狼藉;啖頃刻,箸子縱橫。這個稱為食王元帥,那個號作淨盤將軍。酒壺番曬又重斟,盤饌已無還去探。正是:珍羞百味片時休,果然都送入五臟廟。
當下眾人吃得個淨光王佛。西門慶與桂姐吃不上兩鍾酒,揀了些菜蔬,又被這夥人吃去了。那日把席上椅子坐折了兩張,前邊跟馬的小廝,不得上來掉嘴吃,把門前供養的土地翻倒來,便剌了一泡[禾囗也]谷都的熱屎。臨出門來,孫寡嘴把李家明間內供養的鍍金銅佛,塞在褲腰裡;應伯爵推鬥桂姐親嘴,把頭上金琢針兒戲了;謝希大把西門慶川扇兒藏了;祝實念走到桂卿房裡照面,溜了他一面水銀鏡子。常峙節借的西門慶一錢銀子,競是寫在嫖賬上了。原來這起人,只伴著西門慶玩耍,好不快活。有詩為證:
工妍掩袖媚如猱,乘興閒來可暫留。若要死貪無厭足,家中金鑰教誰收?
按下眾人簇擁著西門慶飲酒不題。單表玳安回馬到家,吳月娘和孟玉樓、潘金蓮正在房坐的,見了便問玳安:“你去接爹來了不曾?”玳安哭的兩眼紅紅的,說道:被爹踢罵了小的來了。爹說那個再使人接,來家都要罵。“月娘便道:”你看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