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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前廳王皇親家二十名小廝,兩個師父領著,挑了箱子來,先與西門慶磕頭。西門慶吩咐西廂房做戲房,管待酒飯。不一時,周守備娘子、荊都監母親荊太太與張團練娘子,都先到了。俱是大轎,排軍喝道,家人媳婦跟隨。月娘與眾姐妹,都穿著袍出來迎接,至後廳敘禮。與眾親相見畢,讓坐遞茶,等著夏提刑娘子到才擺茶。不料等到日中,還不見來。小廝邀了兩三遍,約午後才喝了道來,抬著衣匣,家人媳婦跟隨,許多僕從擁護。鼓樂接進後廳,與眾堂客見畢禮數,依次序坐下。先在捲棚內擺茶,然後大廳上坐。春梅、玉簫、迎春、蘭香,都是齊整妝束,席上捧茶斟酒。那日扮的是《西廂記》。
不說畫堂深處,珠圍翠繞,歌舞吹彈飲酒。單表西門慶打發堂客上了茶,就騎馬約下應伯爵、謝希大,往獅子街房裡去了。吩咐四架煙火,拿一架那裡去。晚夕,堂客跟前放兩架。旋叫了個廚子,家下抬了兩食盒下飯菜蔬,兩壇金華酒去。又叫了兩個唱的──董嬌兒、韓玉釧兒。原來西門慶已先使玳安僱轎子,請王六兒同往獅子街房裡去。玳安見婦人道:“爹說請韓大嬸,那裡晚夕看放煙火。”婦人笑道:“我羞剌剌,怎麼好去的,你韓大叔知道不嗔?”玳安道:“爹對韓大叔說了,教你老人家快收拾哩。因叫了兩個唱的,沒人陪他。”那婦人聽了,還不動身。一回,只見韓道國來家。玳安道:“這不是韓大叔來了。韓大嬸這裡,不信我說哩。”婦人向他漢子說,“真個叫我去?”韓道國道:“老爹再三說,兩個唱的沒人陪他,請你過去,晚夕就看放煙火。你還不收拾哩!剛才教我把鋪子也收了,就晚夕一搭兒裡坐坐。保官兒也往家去了,晚夕該他上宿哩。”婦人道:“不知多咱才散,你到那裡坐回就來罷,家裡沒人,你又不該上宿。”說畢,打扮穿了衣服,玳安跟隨,逕到獅子街房裡來。來昭妻一丈青早在房裡收拾下床炕、帳幔、褥被,安息沉香薰的噴鼻香。房裡吊著一對紗燈,籠著一盆炭火。婦人走到裡面炕上坐下。一丈青走出來,道了萬福,拿茶吃了。西門慶與應伯爵看了回燈,才到房子裡。兩個在樓上打雙陸。樓上除了六扇窗戶,掛著簾子,下邊就是燈市,十分鬧熱。打了回雙陸,收拾擺飯吃了,二人在簾裡觀看燈市。但見:
萬井人煙錦繡圍,香車寶馬鬧如雷。鰲山聳出青雲上,何處遊人不看來?
二人看了一回,西門慶忽見人叢裡謝希大、祝實念,同一個戴方巾的在燈棚下看燈,指與伯爵瞧。因問:“那戴方巾的,你可認的他?”伯爵道:“此人眼熟,不認的他。”西門慶便叫玳安:“你去下邊,悄悄請了謝爹來。休教祝麻子和那人看見。”玳安小廝賊,一直走下樓來,捱到人鬧裡,待祝實念和那人先過去了,從旁邊出來,把謝希大拉了一把。慌的希大回身觀看,卻是玳安。玳安道:“爹和應二爹在這樓上,請謝爹說話。”希大道:“你去,我知道了。等我陪他兩個到粘梅花處,就來見你爹。”玳安便一道煙去了。希大到了粘梅花處,向人鬧處,就叉過一邊,由著祝實念和那一個人只顧尋。他便走來樓上,見西門慶、應伯爵兩個作揖,因說道:“哥來此看燈,早晨就不呼喚兄弟一聲?”西門慶道:“我早晨對眾人,不好邀你每的。已託應二哥到你家請你去,說你不在家。剛才,祝麻子沒看見麼?”因問:“那戴方巾的是誰?”希大道:“那戴方巾的,是王昭宣府裡王三官兒。今日和祝麻子到我家,要問許不與先生那裡借三百兩銀子。央我和老孫、祝麻子作保。要幹前程,入武學肄業。我那裡管他這閒帳!剛才陪他燈市裡走了走,聽見哥呼喚,我只伴他到粘梅花處,交我乘人亂,就叉開了走來見哥。”因問伯爵:“你來多大回了?”伯爵道:“哥使我先到你家,你不在,我就來了,和哥在這裡打了這回雙陸。”西門慶問道:“你吃了飯不曾?”謝希大道:“早晨從哥那裡出來,和他兩個搭了這一日,誰吃飯來!”西門慶吩咐玳安:“廚下安排飯來,與你謝爹吃。”不一時,就是春盤小菜、兩碗稀爛下飯、一碗[火川]肉粉湯、兩碗白米飯。希大獨自一個,吃的裡外乾淨,剩下些汁湯兒,還泡了碗吃了。玳安收下家活去。希大在旁看著兩個打雙陸。
只見兩個唱的門首下了轎子,抬轎的提著衣裳包兒,笑進來。伯爵在窗裡看見,說道:“兩個小淫婦兒,這咱才來。”吩咐玳安:“且別教他往後邊去,先叫他樓上來見我。”希大道:“今日叫的是那兩個?”玳安道:“是董嬌兒、韓玉釧兒。”忙下樓說道:“應二爹叫你說話。”兩個那裡肯來,一直往後走了。見了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