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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西門慶在大廳上錦屏羅列,綺席鋪陳,請官客飲酒。因前日在皇莊見管磚廠劉公公,故與薛內相都送了禮來。西門慶這裡發柬請他,又邀了應伯爵、謝希大兩個相陪。從飯時,二人衣帽齊整,又早先到了。西門慶讓他捲棚內待茶。伯爵因問:“今日,哥席間請那幾客?”西門慶道:“有劉、薛二內相,帥府周大人,都監荊南江,敝同僚夏提刑,團練張總兵,衛上範千戶,吳大哥,吳二哥。喬老便今日使人來回了不來。連二位通只數客。”說畢,適有吳大舅、二舅到,作了揖,同坐下,左右放桌兒擺飯。吃畢,應伯爵因問:“哥兒滿月抱出來不曾?”西門慶道:“也是因眾堂客要看,房下說且休教孩兒出來,恐風試著他,他奶子說不妨事。教奶子用被裹出來,他大媽屋裡走了遭,應了個日子兒,就進屋去了。”伯爵道:“那日嫂子這裡請去,房下也要來走走,百忙裡舊疾又舉發了,起不得炕兒,心中急的要不的。如今趁人未到,哥倒好說聲,抱哥兒出來,俺每同看一看。”西門慶一面吩咐後邊:“慢慢抱哥兒出來,休要唬著他。對你娘說,大舅、二舅在這裡,和應二爹、謝爹要看一看。”月娘教奶子如意兒用紅綾小被兒裹的緊緊的,送到捲棚角門首,玳安兒接抱到捲棚內。眾人觀看,官哥兒穿著大紅緞毛衫兒,生的面白唇紅,甚是富態,都誇獎不已。吳大舅、二舅與希大每人袖中掏出一方錦緞兜肚,上帶著一個小銀墜兒;惟應伯爵是一柳五色線,上穿著十數文長命錢。教與玳安兒好生抱回房去,休要驚唬哥兒,說道:“相貌端正,天生的就是個戴紗帽胚胞兒。”西門慶大喜,作揖謝了。
說話中間,忽報劉公公、薛公公來了。慌的西門慶穿上衣,儀門迎接。二位內相坐四人轎,穿過肩蟒,纓槍排隊,喝道而至。西門慶先讓至大廳上拜見,敘禮接茶。落後周守備、荊都監、夏提刑等眾武官都是錦繡服,藤棍大扇,軍牢喝道。須臾都到了門首,黑壓壓的許多伺候。裡面鼓樂喧天,笙歌迭奏。西門慶迎入,與劉、薛二內相相見。廳正面設十二張桌席。西門慶就把盞讓坐。劉、薛二內再三讓遜道:“還有列位。”只見周守備道:“二位老太監齒德俱尊。常言:三歲內宦,居冠王公之上。這個自然首坐,何消泛講。”彼此讓遜了一回。薛內相道:“劉哥,既是列位不肯,難為東家,咱坐了罷。”於是羅圈唱了個喏,打了恭,劉內相居左,薛內相居右,每人膝下放一條手巾,兩個小廝在旁打扇,就坐下了。其次者才是周守備、荊都監眾人。須臾階下一派簫韶,動起樂來。當日這筵席,說不盡食烹異品,果獻時新。須臾酒過五巡,湯陳三獻,教坊司俳官簇擁一段笑樂院本上來。正是:
百寶妝腰帶,珍珠絡臂韝。笑時能近眼,舞罷錦纏頭。
笑院本扮完下去,就是李銘、吳惠兩個小優兒上來彈唱。一個[扌欒]箏,一個琵琶。周守備先舉手讓兩位內相,說:“老太監吩咐,賞他二人唱那套詞兒?”劉太監道:“列位請先。”周守備道:“老太監,自然之理,不必過謙。”劉太監道:“兩個子弟唱個‘嘆浮生有如一夢裡’。”周守備道:“老太監,此是歸隱嘆世之辭,今日西門慶大人喜事,又是華誕,唱不的。”劉太監又道:“你會唱‘雖不是八位中紫綬臣,管領的六宮中金釵女’?”周守備道:“此是《陳琳抱妝盒》雜記,今日慶賀,唱不的。”薛太監道:“你叫他二人上來,等我吩咐他。你記的《普天樂》‘想人生最苦是離別’?”夏提刑大笑道:“老太監,此是離別之詞,越發使不的。”薛太監道:“俺每內官的營生,只曉的答應萬歲爺,不曉得詞曲中滋味,憑他每唱罷。”夏年刑終是金吾執事人員,倚仗他刑名官,遂吩咐:“你唱套《三十腔》。今日是你西門老爹加官進祿,又是好日子,又是弄璋之喜,宜該唱這套。”薛內相問:“怎的是弄璋之喜?”周守備道:“二位老太監,此日又是西門大人公子彌月之辰,俺每同僚都有薄禮慶賀。”薛內相道:“這等──”因向劉太監道:“劉家,咱每明日都補禮來慶賀。”西門慶謝道:“學生生一豚犬,不足為賀,到不必老太監費心。”說畢,喚玳安裡邊叫出吳銀兒、李桂姐,席前遞酒。兩個唱的打扮出來,花枝招展,望上插燭也似磕了四個頭兒,起來執壺斟酒,逐一敬奉。兩個樂工,又唱一套新詞,歌喉宛轉,真有繞樑之聲。當夜前歌後舞,錦簇花攢,直飲至更餘時分,薛內相方才起身,說道:“生等一者過蒙盛情,二者又值喜慶,不覺留連暢飲,十分擾極,學生告辭。”西門慶道:“杯茗相邀,得蒙光降,頓使蓬蓽增輝,幸再寬坐片時,以畢餘興。”眾人俱出位說道:“生等深擾,酒力不勝。”各躬身施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