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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王慶五更入衙畫卯,幹辦完了執事,閒步出城南,到玉津圃遊玩。此時是徽宗政和六年,仲春天氣,遊人如蟻,軍馬如雲,正是:上苑花開堤柳眠,遊人隊裡雜嬋娟。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王慶獨自閒耍了一回,向那圃中一棵傍池的垂楊上,將肩胛斜倚著,欲等個相識到來,同去酒肆中吃三杯進城。無移時,只見池北邊十來個幹辦、虞候、伴當、養娘人等,簇著一乘轎子,轎子裡面,如花似朵的一個年少女子;那女子要看景緻,不用竹簾。那王慶好的是女色,見了這般標緻的女子,把個魂靈都吊下來。認得那夥幹辦虞候,是樞密童貫府中人。
當下王慶遠遠地跟著轎子,隨了那夥人,來到艮嶽。那艮嶽在京城東北隅,即道君皇帝行所,奇峰怪石,古木珍禽,亭榭池館,不可勝數。外面朱垣緋戶,如禁門一般,有內相禁軍看守,等閒人腳指頭兒也不敢踅到門前。那簇人歇下轎,養娘扶女子出了轎,逕望艮嶽門內,娉娉娜娜,妖妖嬈嬈走進去。那看門禁軍內侍,都讓開條路,讓她走進去了。
原來那女子是童貫之弟童貰之女,楊戡的外孫。童貫撫養為己女,許配蔡攸之子,卻是蔡京的孫兒媳婦了,小名叫做嬌秀,年方二八。她稟過童貫,乘天子兩日在李師師家娛樂,欲到艮嶽遊玩。童貫預先吩咐了禁軍人役,因此不敢攔阻。那嬌秀進去了兩個時辰,兀是不見出來。王慶那廝,呆呆地在外面守著,肚裡飢餓,踅到東街酒店裡,買些酒肉,忙忙地了飲六七杯,恐怕那女子去了,連帳也不算,向便袋裡摸出一塊二錢重的銀子,丟與店小二。王慶再踅到艮嶽前,又停了一回,只見那女子同了養娘,輕移蓮步,走出艮嶽來,且不上轎,看那艮嶽外面的景緻。王慶踅上前去看那女子時,真個標緻,有《混江龍詞》為證:
風姿毓秀,那裡個金屋堪收?點櫻桃小口,橫秋水雙眸。若不是昨夜晴開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腸斷小梁州。芳芬綽約蕙蘭儔,香飄雅麗芙蓉袖,兩下里心猿都被月引花。
王慶看到好處,不覺心頭鹿撞,骨軟筋麻,好便似雪獅子向火,霎時間酥了半邊。那嬌秀在人叢裡,覷見王慶的相貌:鳳眼濃眉如畫,微須白麵紅顏。頂平額闊滿天倉,七尺身材壯健。善會偷香竊玉,慣的賣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風流無限。
那嬌秀一眼覷著王慶風流,也看上了他。當有幹辦虞候,喝開眾人,養娘扶嬌秀上轎,眾人簇擁著,轉東過西,卻到酸棗門外岳廟裡來燒香。王慶又跟隨到岳廟裡,人山人海的,挨擠不開,眾人見是童樞密處虞候幹辦,都讓開條路。那嬌秀下轎進香,王慶挨踅上前,卻是不能近身,又恐隨從人等叱苒,假意與廟祝熟,幫他點燭燒香,一雙眼不住的溜那嬌秀,嬌秀也把眼來頻覷。原來蔡攸的兒子,生來是憨呆的;那嬌秀在家,聽得幾次媒婆傳說是真,日夜叫屈怨恨;今日見了王慶風流俊俏,那小鬼頭兒春心也動了。
當下童府中一個董虞候,早已瞧科,認得排軍王慶。董虞候把王慶劈臉一掌打去,喝道:“這個是甚麼人家的宅眷!你是開封府一個軍健,你好大膽,如何也在這裡挨挨擠擠。待掩對相公說了,教你這顆顱頭,安不牢在頸上!”王慶那敢則聲,抱頭鼠竄,奔出廟門來,一口唾,叫聲道:“碎,我直恁這般呆!癩蝦蟆怎想天鵝肉?”當晚忍氣吞聲,慚愧回家。誰知那嬌秀回府,倒是日夜思想,厚賄侍婢,反去問那董虞候,教他說王慶的詳細。侍婢與一個薛婆子相熟,同他做了馬泊六,悄地勾引王慶從後門進來,人不知,鬼不覺,與嬌秀勾搭。王慶那廝,喜出望外,終日飲酒。
光陰荏苒,過了三月,正是樂極生悲。王慶一日得爛醉如泥,在本府正排軍張斌面前,露出馬腳,遂將此事張揚開去,不免吹在童貫耳朵裡。童貫大怒,思想要尋罪過擺撥他,不在話下。
且說王慶因此事發覺,不敢再進童府去了。一日在家閒坐,此時已是五月下旬,天氣炎熱,王慶掇條板凳,放在天井中乘涼,方起身入屋裡去拿扇子,只見那條板凳四腳搬動,從天井中走將入來。王慶喝聲道:“奇怪!”飛起右腳,向板凳只一腳踢去。王慶叫聲道:“阿也苦也!”不踢時,萬事皆休,一踢時,迍邅立至。正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畢竟王慶踢這板凳,為何叫苦起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二回王慶因奸官司龔端被打師軍犯
話說王慶見板凳作怪,用腳去踢那板凳,卻是用力太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