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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
且說西門慶自在房裡,便斟酒來勸那婦人;卻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雙箸拂落地下。也是緣法湊巧,那雙箸正落在婦人腳邊。西門慶連忙蹲身下去拾,只見那婦人尖尖的一雙小腳兒正翹在箸邊。西門慶且不拾箸,便去那婦人繡花鞋兒上捏一把。那婦人便笑將起來,說道:“官人,休要羅唣!你真個要勾搭我?”西門慶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人!”那婦人便把西門慶摟將起來。當時兩個就王婆房裡,脫衣解帶,無所不至。
雲雨才罷,正欲各整衣襟,只見王婆推開房門入來!怒道:“你兩個做得好事!”西門慶和那婦人,都吃了一驚。那婆子便道:“好呀!好呀!我請你來做衣裳,不曾叫你來偷漢子!武大得知,須連累我;不若我先去出首!”回身便走。那婦人扯住裙兒道:“乾娘饒恕則個!”西門慶道:“乾娘低聲!”王婆笑道:“若要我饒恕你們,都要依我一件!”那婦人道:“休說一件,便是十件奴也依!”王婆道:“你從今日為始,瞞著武大,每日不要失約,負了大官人,我便罷休;若是一日不來,我便對你武大說。”那婦人道:“只依著乾娘便了。”王婆又道:“西門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多說,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許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負心,我也要對武大說!”西門慶道:“乾娘放心,並不失信。”三人又吃幾杯酒,已是下午的時分。那婦人便起身道:“武大那廝將歸了,奴自回去。”便踅過後門歸家,先去下了簾子,武大恰好進門。
且說王婆看著西門慶道:“好手段麼?”西門慶道:“端的虧了乾娘!我到家便取一錠銀送來與你;所許之物,豈敢昧心。”王婆道:“‘眼望旌節至,專等好訊息’;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討挽歌郎錢’!”西門慶笑了去,不在話下。
那婦人自當日為始,每日踅過王婆家裡來和西門慶做一處,恩情似漆,心意如膠。自古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不到半月之間,街坊鄰舍都知道了,只瞞著武大一個不知。
話分兩頭。且說本縣有個小的,年方十五六歲,本身姓喬,因為做軍在鄆州生養的,就取名叫做鄆哥,家中止有一個老爹。那小廝生得乖覺,自來只靠縣前這許多酒店裡賣些時新果品,時常得西門慶齎發他些盤纏。其日,正尋得一籃兒雪梨,提著來繞街尋問西門慶。又有一等的多口人說道:“鄆哥,你若要尋他,我教你一處去尋。”鄆哥道:“聒噪阿叔,叫我去尋得他見,賺得三五十錢養活老爹也好。”那多口的道:“西門慶他如今刮上了賣炊餅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上王婆茶坊裡坐地,這早晚多定正在那裡。你小孩子家只顧撞入去不妨。”那鄆哥得了這話,謝了阿叔指教。這小猴子提了籃兒,一直望紫石街走來,逕奔入茶坊裡去,卻好正見王婆坐在小凳兒上績緒。鄆哥把籃兒放下,看著王婆道:“乾娘,拜揖。”那婆子問道:“鄆哥,你來這裡做甚麼?”鄆哥道:“要尋大官人賺三五十錢養活老爹。”婆子道:“甚麼大官人?”鄆哥道:“乾娘情知是那個,便只是他那個。”婆子道:“便是大官人,也有個姓名。”鄆哥道:“便是兩個字的。”婆子道:“甚麼兩個字的?”鄆哥道:“乾娘只是要作耍我。我要和西門大官人說句話。”望裡面便走。那婆子一把揪住,道:“小猴子!那裡去?人家屋裡,各有內外!”鄆哥道:“我去房裡便尋出來。”王婆道:“含鳥猢猻!我屋裡那得甚麼‘西門大官人’!”鄆哥道:“不要獨自吃呵!也把些汁水與我呷一呷!我有甚麼不理會得!”婆子便罵道:“你那小猢猻!理會得甚麼!”鄆哥道:“你正是‘馬蹄刀木杓裡切菜’,水洩不漏,半點兒也沒有落地!直要我說出來,只怕賣炊餅的哥哥發作!”
那婆子吃他這兩句道著他真病,心中大怒;喝道:“含鳥猢猻!也來老孃屋裡放屁辣臊!”鄆哥道:“我是小猢猻,你是‘馬泊六’!”那婆子揪住鄆哥,鑿上兩個栗暴。鄆哥叫道:“做甚麼便打我!”婆子罵道:“賊猢猻!高做聲,大耳刮子打你出去!”鄆哥道:“老咬蟲!沒事得便打我!”
這婆子一頭叉,一頭大栗暴鑿直打出街上去。雪梨籃兒也丟出去;那籃雪梨四分五落,滾了開去。這小猴子打那虔婆不過,一頭罵,一頭哭,一頭走,一頭街上拾梨兒,指著那王婆茶坊罵道:“老咬蟲!我教你不要慌!我不去說與他!——不做出來不信。”提了籃兒,逕奔去尋這個人。正是:從前做過事,沒興一齊來。直教:掀翻狐兔窩中草,驚起鴛鴦沙上眠。
畢竟這鄆哥尋甚麼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王婆計啜西門慶 淫婦藥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