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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多說,只是轉身離開她,回到工坊去。
他不是不把這當一回事,她曉得,他只是和她一樣清楚,她對周遭這些巨大的改變,完全無能為力。
彷彿,是在哀嘆這座城市失去了巫女的庇廕。
綿綿的細雨,下了足足三個月都沒有停。
河水一寸寸的往上蔓延,但城裡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為了爵位與沃地,人們還在忙著鑄造兵器,即使雨下不停,他們也不在乎。
燃燒煤炭的火,只能到達一定的溫度,溫度不夠高,便無法將銅礦融化悴煉出銅液;光是靠燒陶的技術,是無法鑄銅的,更別提要製造兵器了。
這兩個月,失敗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還是有人前仆後繼的投入製造兵器的行列。
相較於那些對鑄銅一知半解的半調子,工匠們對這件事的熱中,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每天送飯去工坊,常能見到坊裡的工匠們,為了一點小事打了起來,他們的脾氣越來越差。
鑄造兵器的比賽,也越來越白熱化。
工匠們互相監視、競爭著,防朋友像防敵人一樣。
從工坊裡送去前線給戰上的刀劍槍戈,一批又一批,但除了繳交大王要求的兵器數量,工匠們私底下沒日沒夜的研究,製造出來的失敗刀劍卻也多得嚇人,他們將那些斷掉的刀劍,積放在坊裡的角落,堆得和山一樣高。
等堆到一定的程度,他們才又會將那些失敗品,重新燒融成銅液。
身為大師傅的巴狼,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除了要解決工匠們的紛爭,他還要面對他們不滿而無聲的指責,更要想辦法做出更好的刀劍。
一天又一天過去,她只能看著情況繼續失控下去。
已經有好久,她沒辦法好好和他說上幾句話。
已經有好久,他沒有真心的笑過。
已經有好久,他沒正眼看過她。
他的眼裡,似乎只剩下火焰。
有時在家裡,他看著油燈的燈火,就會發起呆來。
他的雙眼時常佈滿著血絲,為了研究更好的刀劍,他夜半有了新的想法,甚至會從床上爬起來,連夜趕到工坊裡,徹夜不眠的重新在銅料中,加入不同的礦石成分來試做刀劍。
剛開始她還會試著起來,想陪著他,幫著他。
但澪一離開,白塔有許多事都落在她頭上,平日的祭祀、城裡人們的看診,全都變成她要處理,白塔裡的其他侍女盡力在幫忙了,她卻還是忙得分身乏術,這才更加清楚澪究竟有多能幹。
每當夜裡,她躺在床上時,常累得無法思考,就算爬起來了,也幫不上他的忙,還會在一旁打起瞌睡來。
而他,甚至會忘記她仍在身旁,就算整晚沒回頭看她一眼,也是很正常的事。
最後,她乾脆放棄了爬起床,讓他自己去工坊裡忙。
巴狼也知道她忙,但即使他說不用麻煩,她還是堅持要送飯去給他吃。
因為,那是她唯一還能掌握的事情。
讓他吃飽,讓他健康,讓他還有體力繼續做他想做的事。
即使,她並不是完全認同他的做法,卻十分了解他的想法,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
所以她盡力去支援他,讓他知道她的支援。
而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他沒回家。
屋外的雨,持續不斷的下著,她憂心不已。
他雖然忙,卻從來沒有在外過夜,總是會回來吃飯,但天已經黑了好幾個時辰了,屋前的小路始終沒有人蹤。
有好幾次,她來到門邊,擔憂的眯著眼,試著想在滂沱大雨的黑夜中,尋找他的身影。
但外面,除了在風雨中飄搖的樹木之外,連只貓也沒看見。
他也許還在工坊忙,她應該要待在家裡。
雖然明知道這個可能性很高,她卻始終放不下心。
在坊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最近,她實在治療過太多因為鑄造兵器所產生的傷患了,有人在澆灌銅液時,手拿不穩將銅液灑了一地,遭殃的卻是旁邊被濺到的倒楣鬼,有人在試劍時被砍傷了,更有人因為勸架而被人打傷。
被意外燒傷、燙傷,而因此要截肢或喪命的人,也一樣可怕的多。
一想到那些恐怖的可能,她就再也待不下去。
還是去看看好了,反正他若沒事,應該也還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