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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們這一代的德國少年是否讀過《少年維特之煩惱》?歌德和你一樣,在法蘭克福成長,他的故居我也帶你去過。二十三歲的歌德愛上了一個已經訂婚的少女,帶給他極深的痛苦。痛苦轉化為文學藝術,他的痛苦得到昇華,可是很多其他的年輕人,緊緊抱著他的書,穿上“維特式”的衣服,紛紛去自殺了。安德烈,我們自己心裡的痛苦不會因為這個世界有更大或者更“值得”的痛苦而變得微不足道;它對別人也許微不足道,對我們自己,每一次痛苦都是絕對的,真實的,很重大,很痛。
歌德曾經這樣描寫少年:“向天空他追求最美的星辰 /向地上他嚮往所有的慾望”;十九歲,我覺得,正是天上星辰和地上慾望交織、甜美和痛苦混亂重迭的時候。你的手足無措,親愛的,我們都經驗過。
所以,我要告訴你什麼呢?
歌德在維茲拉小城第一次見到夏綠蒂,一個清純靜美的女孩,一身飄飄的白衣白裙,胸前彆著粉紅色的蝴蝶結,令他傾倒。為了取悅於夏綠蒂,他駕馬車走了十公里的路,去給夏綠蒂生病的女友送一個橘子。愛而不能愛,或者愛而得不到愛,少年歌德的痛苦,你現在是否更有體會了呢?可是我想說的是,傳說四十年後,文名滿天下的歌德在魏瑪見到了夏綠蒂,她已經變成一個身材粗壯而形容憔悴的老婦。而在此之前,歌德不斷地戀愛,不斷地失戀,不斷地創作。二十三歲初戀時那當下的痛苦,若把人生的鏡頭拉長來看,就不那麼絕對了。
你是否也能想象:在你遇到自己將來終身的伴侶之前,你恐怕要戀愛十次,受傷二十次?所以每一次的受傷,都是人生的必修課?受一次傷,就在人生的課表上打一個勾,面對下一堂課。歌德所做的,大概除了打勾之外,還坐下來寫心得報告——所有的作品,難道不是他人生的作業?從少年期的《維特之煩惱》到老年期的《浮士德》,安德烈,你有沒有想過,都是他痛苦的沉思,沉思的傾訴?
你應該跟這個你喜歡的女孩子坦白或者遮掩自己的感情?我大概不必告訴你,想必你亦不期待我告訴你。我願意和你分享的是我自己的“心得報告”,那就是,人生像條大河,可能風景清麗,更可能驚濤駭浪。你需要的伴侶,最好是那能夠和你並肩立在船頭,淺斟低唱兩岸風光,同時更能在驚濤駭浪中緊緊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換句話說,最好她本身不是你必須應付的驚濤駭浪。
可是,我不能不意識到,我的任何話,一定都是廢話。因為,清純靜美,白衣白裙別上一朵粉紅的蝴蝶結——誰抵擋得住“美”的襲擊?對美的迷戀可以打敗任何智者自以為是的心得報告。我只能讓你跌倒,看著你跌倒,只能希望你會在跌倒的地方爬起來,希望陽光照過來,照亮你藏著憂傷的心,照亮你眼前看不見盡頭的路。
第12封信 讓豪宅裡起戰爭
MM:
這個月實在沒什麼值得談的,每天都在準備畢業會考,雖然足球還是照踢。也因為每天都在拼命讀書,所以,禮拜五發生的事情就更稀奇了。那天中午,整個十到十三年級的班都被叫到會議廳去集合。我到了會議廳,看見校長已經拿著麥克風站在前面。我們都很驚訝,一定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了,才會有這樣的陣仗。你也知道,德國學校一般是沒有###的,什麼朝會、週會、升旗降旗、開學或結業什麼的,都沒有。
大家坐定了以後,校長就開始解釋:我們高中部的一個學生會幹部——就叫他約翰吧——被幾個陌生人圍毆而受傷,我們學校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呼籲所有的同學團結一致,譴責暴力,並且給被打傷的同學精神支援。
好了,大家都很震動啊。但是緊接著“流言”就開始了,而且“流言”還得到證實:打約翰的是本校學生,但所謂“圍毆”,其實是一小撮人圍著他理論,打了他一個耳光,只是這樣。
學校召集我們,想培養一個團結互愛的氣氛,但是真相一出來,很多人,包括我,都覺得超級反感。搞什麼呀,我們是畢業班的學生,正在上一堂重點課,中斷講課,就為一個學生被人打了一個巴掌?
MM可能會覺得,嘿,安德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