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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好回來了?”三成表情嚴厲,板著臉問道。
所謂柿色簾子,是熟悉妓院之人所用的隱語。
“武將們太辛苦了。我真想看看他們是什麼樣子。”阿袖裝沒聽見,依然撒嬌道。
對於阿袖,三成依然是一個尚未完全瞭解的、難以琢磨的對手。她一直侍候三成。若是一般的男人,些許幾眼,阿袖便能把對方看個一清二楚。否則,她也不會被城裡的官吏們奉為博多煙花柳巷的花魁。可是這樣一個阿袖,從三成身上捕捉到的只有冷靜與敏捷。他面上十分冷淡時,心中卻如火燒;似在哄你時,實際上卻是辛辣的諷刺;前一刻,他怒髮衝冠,可轉眼就會滿臉堆笑。或怒,或笑,或冷淡,或熱情,他所有的情緒都不像真實面目。在處理事務時,他是一個鬼才。可他的真面目始終深藏不露,令人琢磨不透。
當然,阿袖並不認為三成愛慕自己,也不認為他沉溺於自己的美色。但他對阿袖並不十分厭惡,也不十分警惕,需要時就叫到身邊,不需要時就趕走……神屋宗湛和島井宗室託付之事能否完成,阿袖心裡完全沒底。
三成為何如此畏懼島津義久和德川家康接觸?阿袖揣摩著他究竟是何意。如果讓島津和德川走近了,那麼加藤、黑田等人也會結成一夥,對宇土的小西行長便十分不利了。三成這樣做,或許是讓各方保持均衡,以求安定。總之,此前三成充滿自信,無論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可這樣的他,從昨日接到撤退的船隻將於今日午後抵達碼頭的訊息時,就忽然變得坐臥不寧。昨夜他幾乎一夜未睡,一直到天色大亮,他還在枕上輾轉反側,這些都被阿袖看在眼裡。
原來三成也有憂心得睡不著的時候,他擔心的事只能和撤兵有關。因此,阿袖撒嬌求三成帶她去碼頭,藉此觀察他的反應。奇怪的是,三成沒立刻回答,這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如果不是相好的回來,就不用去了。”
“不,妾身還是想去。戰爭好不容易結束了,去開開眼,今後也會多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永認識淺野幸長?”
“是……啊,不。”阿袖故意言語曖昧。淺野長政之子幸長乃是柳町惠比須屋的常客,阿袖和他同席過兩三次,但也僅此而已。
“淺野的兒子不但善戰,也性喜漁色。”三成不屑道,“或許今晚他就會悄悄溜進柳町瞎混。你若是看他順眼,就去吧。”扔下這麼一句,他頭也不回地去了。
只剩下阿袖一人後,她心中一驚,似隱隱窺見了三成的內心:淺野幸長才二十三歲,他此次替父出征,今日就要回來了。三成是不是在妒忌他?她和幸長的確在惠比須屋相識,他還曾言,戰後要把她帶到紀州和歌山城。三成必懷疑幸長就是她的相好。
想到此處,阿袖真想親自去碼頭上看看。但她如今已非青樓女子,眾所周知,博多的阿袖已在侍奉石田三成。她立刻命人備了一頂轎子,穿一件窄袖棉襖,頭罩輕紗,在兩名僕人和兩名侍女的陪同下出了城。
此時已是巳時左右。
高空中漂浮著魚鱗狀的雲,不時吹來料峭的西北風。大街上熱鬧非凡,人們成群結隊擁向海邊。不只是各藩武士,還有許多前去迎接徵人歸來的親眷。還沒看見船的影子,人們早已迫不及待。
此情此景難免讓人感慨萬分,連阿袖也想落淚。持續了七年的戰事終於結束了!這一場敵我雙方傷亡慘重、卻毫無意義的戰事中,無數人失去了親人。即使後方百姓沒去打仗,卻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碼頭上擠滿了人。阿袖在島屋宅前下了轎,用紗遮住臉,向海邊行去。此時,藍白色的水天線上出現了點點帆影。船上一定也有無數人正翹首望著陸地,感慨萬千。
在碼頭迎接的人群中,有宗湛,也有宗室。未久,淺野長政威風凜凜地從島屋家出來,而毛利秀元則早就在右首的松樹林裡設下幔帳靜候了。唯獨不見三成的身影。
海鷗在船隻之間盤旋,人群中不斷爆發出一陣陣歡呼。他們定是看見了船上的標記。
阿袖哭泣起來,沒有任何理由,她既沒有親人歸來,也並非與知己或相好重逢。她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看客。讓她最想放聲痛哭的時刻,是船上那些像異族人一樣計程車卒歡呼雀躍、踏上陸地的那一刻……
最先到達的,是船舷一側粘滿了大量貝殼和海藻的藤堂高虎部,接下來是脅坂安治、加藤嘉明、來島通總、菅達長,他們的臉被太陽曬得黝黑髮亮,長滿鬍鬚,簡直分辨不出模樣。這些人都擁有自己的戰船,船舷上長著水藻,似向人們展示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