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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咒文,有時還發現該如何使用某個真詞以完成工作……重新組合一隻木片都從鐵錮上脫落的乾裂木桶……看見木桶再度完整、回覆應有圓弧、底座穩固,等待酒漿傾入,都讓我倍感滿足……曾有位來自梅翁尼的豎琴師——是位偉大豎琴師,彈奏時,噢,像高山上的急風驟雨,海上的海嘯風暴——他對待琴絃頗為粗暴,每每陷入演奏的激情而用力彈奏、拉扯,琴絃常在音樂飛昇的顛峰斷裂。因此,他演奏時便會僱用我,要我留在身邊,他彈斷琴絃時,我會在下個音符出現前立刻修補好,讓他繼續彈奏。」
雀鷹如同行間談論專業般殷切點頭聆聽,問道:「你修補過玻璃嗎?」
「我修過,但那真是一次漫長、艱困的工作,」赤楊說,「玻璃有一大堆細小碎片。」
「不過,襪子腳跟上的大洞可能更難補。」雀鷹說。兩人繼續談了一會兒修補技藝,之後赤楊繼續說故事。
赤楊成為一名修補師,然後成為收入中等的術士,魔法天賦讓他在當地小有名氣。約三十歲時,他陪同豎琴師前往島上大城梅翁尼,擔任婚禮樂師。一名女子造訪下榻處,是名年輕女子,未受過任何女巫的訓練,但女子自稱具備魔法天賦,與赤楊一般,希望赤楊能教導她。女子的天賦更勝於他,雖對真言半字不曉,卻能只憑雙手動作及一首低聲喃唱的無詞歌調,修補破壺斷繩;她也曾接合人與牲畜的斷肢,這是赤楊自己從不敢嘗試的。
因此,與其讓赤楊教導,兩人反而在技藝上互相教導,而非赤楊單向授與。她與赤楊同返艾里尼,與赤楊母親百莓同住,百莓教她幾種加強顧客印象的裝扮、效果及方法,雖然並不含多少真正女巫知識。女子名叫百合。百合與赤楊在艾里尼共同工作,名聲日漸遠播,行跡逐漸遍及附近所有山城。
「我漸漸愛上她。」赤楊說。一提到百合,赤楊聲音逐漸改變,退去遲疑語調,愈趨急切,更富音韻。
「她髮色深,帶著一抹紅金色光澤。」赤楊說。
赤楊無法隱瞞愛意,百合察覺後便同樣回應。百合說,無論如今是否為女巫,毫不在意,兩人生來便彼此相屬,無論工作或是人生。百合愛他,願與他共結連理。
兩人結了婚,婚後第一年生活喜悅無比,之後半年亦是。
「孩子出生前,一切都毫無異樣,」赤楊說,「但產期過了很久,孩子依然沒出生。產婆試圖以草藥和咒文催生,但彷彿孩子不願讓她生下,不願與她分開,不願降生在世界上。結果,孩子沒出世,也帶走了她。」
良久後,赤楊說:「我們曾共享極大的欣悅。」
「我明白。」
「因此我的哀痛也同樣深沉。」
老人點點頭。
「我能忍受。」赤楊說,「您知道怎麼回事。雖然我找不到什麼理由活著,但我能忍受。」
「確是如此。」
「但在冬天,她去世兩個月後,一個夢出現,她在夢裡。」
「告訴我。」
「我站在山坡上。有道矮牆自坡頂朝山腳下延伸,如綿羊牧地間的一道隔牆。她站在山腳下,隔著牆面對我。那裡比較陰暗。」
雀鷹點了點頭,臉龐如岩石冷硬。
「她呼喚我。我聽見她喚我的名字,我朝她走去。我知道她已經死了,我在夢裡明白這點,但還是喜悅地前去。我看不清楚她的身影,所以我朝她走去,好看看她,好跟她在一起,而她伸手越過圍牆,那道只及我胸口的牆。我以為孩子會跟她在一起,但沒有。她對我伸出雙手,我也朝她伸出雙手,握住她的。」
「你們碰觸了?」
「我想去她那裡,但無法越過牆,雙腿無法移動。我試著將她拉到身邊,她也想過來,也似乎過得來,但牆阻隔我們。我們無法越過牆。因此她靠向我,吻上我的嘴,說了我的名字。她說道:「放我自由!」
「我以為如果用她的真名呼喚,便能解放她,將她帶過那道牆,所以我說:「玫芙蕊,跟我來!」但她說:「哈芮,那不是我的真名,那再也不是我的真名了。」我試圖拉住她,但她放開我的手。她一面喊道:「哈芮,放我自由!」卻一面走回黑暗。牆那端的山坡一片黑暗。我呼喚她的真名、她的通名,以及所有我稱呼她的親密小名,但她漸漸遠離。於是,我醒了。」
雀鷹長久而專注地凝視訪客。「你給了我你的真名,哈芮。」
赤楊略微震驚,緩慢地長呼幾口氣,帶著沉鬱勇氣抬起頭。「還有誰更值得我信任、交託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