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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從小客廳擁向大廳。科爾納科夫走在當中,一面勉強敷衍著說著,盡力讓大家相信他沒怎麼受傷,一面用一塊乾淨的餐巾捂著左手被子彈擦傷的地方。在他身後側面不遠的另一群人中間,有人拖住拉拉的雙手往前走。
尤拉一見是她,便驚呆了!同她又在一個不同尋常的場合裡見面了!又有那個頭髮花白的人,不過尤拉現在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這人便是著名的律師科馬羅夫斯基,並且是同父親的遺產有關的一個人。用不著互相致意,尤拉和他彼此都裝出不認識的樣子。那麼她呢……是她開的槍嗎?朝著檢察官?可能是女政治犯。倒黴的人,這下她可要吃大虧了。她美得多麼驕傲啊。拖曳她的那些混蛋彷彿抓住小偷似的反擰著她的雙手。
但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是想錯了,拉拉已經兩腿無力。他們是扶著她的手臂,免得她倒下去,而且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她抱到最近的一把椅子那裡,她一下就癱倒在上面。
尤拉跑到她跟前,想幫她恢復知覺,但為了更得體,應該先對那位設想中的被謀害的人表示一下關心。於是他走到科爾納科夫面前,說道:“剛才有人要求醫生的幫助,我可以幫忙。請您把手給我看看。啊,上帝真保佑了您。這算不了什麼,連包紮都不需要。不過塗點碘酒總投壞處。我們可以跟費利察塔·謝苗諾夫娜要點兒。”
斯文季茨基太太和東尼姐快步走到尤拉跟前,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她們讓他丟開這件事,快去穿外衣,家裡派人來接他們回去,家裡出了不順遂的事。尤拉嚇了一跳,作了最壞的準備,把什麼都忘了,便跑去穿外衣。
他們回到西夫採夫大街,從大門口沒命地跑進房子裡,但還是沒有趕上見安娜·伊萬諾夫娜最後一面。他們回來之前的十分鐘,死神已經降!臨了。死因是未能及時發現的急性肺氣腫所引起的長時間的窒息。
最初的幾個鐘頭裡,東尼啞不停地大哭大叫,渾身抽搐,連周圍的人都認不出來了。第二天她才平靜下來,耐心地聽完父親和尤拉對她說的話,只能點頭作為回答,因為一開口悲痛仍會像先前那樣猛烈地震撼著她,她又會像著了魔似的哭喊起來。
在祭奠的間歇她一連幾個小時跪在死者身邊,用那雙美麗的大手抱住棺材的一角,棺材安放在臺子上,蓋滿了鮮花。她的目光一接觸到親人的眼睛,便急忙站起身來,忍著眼淚,快步離開大廳,順著樓梯飛跑回自己的房間,撲到床上,把頭埋在枕頭裡,傾瀉出滿腔的悲痛和絕望。
由於痛苦、長時間的站立和睡眠不足,以及低沉的輓歌和晝夜耀眼的燭光的刺激,再加上這幾天所患的感冒,尤拉心裡有一種甜蜜的紊亂,信然而荒誕,悲痛而興奮。
十年前媽媽下葬的時候尤拉還完全是個孩子呢。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當時他被恐懼和痛苦所壓倒,他怎樣悲痛欲絕地哭泣。那時主要的事還不在他身上。尤拉當時幾乎不能想象他尤拉單獨存在算什麼,有無意義和價值。那時候最主要的事卻在他身外,在他周圍。上層社會從四面八方把尤拉包圍起來,這個社會像一座森林,可以感覺到,但無法透過,不容爭辯。因此媽媽的去世才使他受到極大的震動,彷彿他和她一起在森林裡迷了路,而突然間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森林的一部分——天上的浮雲,城市裡的廣告,消防降望塔上懸掛的訊號球,還有騎在馬上護送載有聖母神像的馬車的教堂執事,因為在聖像面前不能戴帽子,只好光頭戴著耳套。商場裡店鋪的櫥窗,還有那佈滿星辰的高不可及的夜晚的天穹和聖像,便構成了這座森林。
正當保姆同他講宗教故事的時候,那高不可攀的上天低低地垂下來,天頂一直彎到兒童室裡保姆的裙邊,彷彿人們在溝谷裡採稜果的時候,把樹枝往下一拉,樹梢就出現在眼前,舉手便可採摘一樣。一剎那間,天空似乎又沉落到兒童室的那隻鍍金的面盆裡,於是在火和金之中盥洗沐浴之後,就變成了保姆時常帶他去的街巷小教堂裡的晨禱或者午禱。這時,天上的星辰化作無數的神燈,聖母化為父親,其餘的也都按照或大或小的能力處於各種職位上。然而,最主要的還是成年人的現實世界和像森林一樣四周黑黝黝的城市。那時,尤拉便以自己全部的半開化的信仰崇奉這森林的上帝,像崇奉管理林區的人一樣。
如今已經大不相同了。在中學、大學度過的整整十二年裡,尤拉鑽研的是古代史和神學,傳說和詩歌,歷史和探討自然界的學科,都像鑽研自己的家史和族譜一樣親切。現在他已全然無所畏懼,無論是生還是死,世上的一切,所有事物,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