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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沒有比芋頭和排骨更好的配合了,唯一能相提並論的是蓮藕排骨,但一濃一淡,
風味各殊,人在貧苦的時候,大多是更喜愛濃烈的味道。母親在紅燒鏈魚頭時,燉爛的
芋頭和魚頭相得益彰,恐怕也是天下無雙。
最不能忘記的是我們在冬夜裡吃冰糖芋泥的經驗,母親把煮熟的芋頭搗爛,和著冰
糖同熬,熬成跡近晶藍的顏色,放在大灶上。就等著我們做完功課,給檢查過以後,可
以自己到灶上舀一碗熱騰騰的芋泥,圍在灶邊吃。每當知道母親做了冰糖芋泥,我們一
回家便趕著做功課,期待著灶上的一碗點心。
冰糖芋泥只能慢慢的品嚐,就是在最冷的冬夜,它也每一口都是滾燙的。我們一大
群兄弟姊妹站立著圍在灶邊,細細享受母親精製的芋泥,嬉嬉鬧鬧,吃完後才滿足的回
房就寢。
二十幾年時光的流轉,兄弟姊妹都因成長而星散了,連老家都因蓋了新屋而消失無
蹤,有時候想在大灶邊吃一碗冰糖芋泥都已成了奢想。天天吃白米飯,使我想起那段用
番薯和芋頭堆積起來的成長歲月,想吃去年掩制的蘿蔔乾嗎?想聽雨後的油炯筍尖嗎?
想吃灰燼裡的紅心番薯嗎?想吃冬夜裡的冰糖芋泥嗎?有時想得不得了,心中徒增一片
惆悵,即使真能再製,即使母親還同樣的刻苦,味道總是不如從前了。
我成長的環境是艱困的,因為有母親的愛,那艱困竟都化成刮美,母親的愛就表達
在那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食物裡面;一碗冰糖芋泥其實沒有什麼,但即使看不到芋頭,
吃在口中,可以簡單的分辨出那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種無私的愛,無私的愛在困苦中
是最堅強的。它縱然研磨成泥,但每一口都是滾燙的,是甜美的,在我們最初的血管裡
奔流。
在寒流來襲的臺北燈下,我時常想到,如果幼年時代沒有吃過母親的冰糖芋泥,那
麼我的童年記憶就完全失色了。
我如今能保持鄉下孩子恬淡的本性,常能在面對一袋袋知識的番薯和芋頭,知所取
舍變化,創造出最好的樣式,在煩悶發愁時不失去向前的信心,我確信我童年的生活有 著密切的關係。因為母親的影子在我心裡最深刻的角落,永遠推動著我。
——一九八三年五月一日
葫蘆瓢子
在我的老家,母親還儲存著許多十幾二十年前的器物,其中有許多是過了時,到現
在已經毫無用處的東西,有一件,是母親日日還用著的葫蘆瓢子。她用這個瓢子舀水煮
飯,數十年沒有換過,我每次看她使用葫蘆瓢子,思緒就彷彿穿過時空,回到了我們快
樂的童年。
猶記我們住在山間小村的一段日子,在家的後院有一座用竹子搭成的棚架,利用那
個棚架我們種了毛豆、葡萄、絲瓜、瓢瓜、葫蘆瓜等一些藤蔓的瓜果,使我們四季都有
新鮮的瓜果可食。
其中最有用的是絲瓜和葫蘆瓜,結成果實的時候,母親常常站在棚架下細細地觀察,
把那些形狀最美、長得最豐實的果子留住,其他的就摘下來做菜。
被留下來的絲瓜長到全熟以後,就在棚架下幹掉了,我們摘下乾的絲瓜,將它剝皮,
顯出它輕鬆乾燥堅實的纖維,母親把它切成一節一節的,成為我們終年使用的“絲瓜
布”,可以用來洗油汙的碗盤和鍋鏟,絲瓜子則留著隔年播種。採完絲瓜以後,我們把 老絲瓜樹斬斷,在根部用瓶子盛著流出來的絲瓜露,用來洗臉。一棵絲瓜就這樣完全利
用了,現在有很多尼龍的刷洗製品稱為“菜瓜布”,很多化學制的化妝品叫做“絲瓜
露”,可見得絲瓜舊日在民間的運用之廣和深切的魁力。
我們種的菇蘆瓜也是一樣,等它完全熟透在樹上枯乾以後摘取,那些長得特別大而
形狀不夠美的,就切成兩半拿來當舀水、盛東西的勺子。長得形狀均勻美麗的,便在頭
部開口,取出裡面的瓜肉和瓜子,只留下一具堅硬的空殼,可以當水壺與酒壺。
在塑膠還沒有普遍使用的農業社會,葫蘆瓜的使用很廣,幾乎成為家家必備的用品,
它伴著我們成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