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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顆流星落下的時候,阿響跑到了畫舫渡口,正好跟一輛運冰車擦肩而過。
她一腦門熱汗被涼意衝下去一多半,沉沉地,她吐出了一口鬱氣。
阿響虛歲十五,爹沒得早。早年間家裡有幾畝薄田,只是實在沒勞力。孤老頭弱媳婦帶著個娃,一年累死累活,也刨不出幾顆糧,僱人又算不過賬來,於是後來有人來收田建廠,爺爺就把地賣了。
當年賣地得的錢也越來越不禁花,讓阿響娘一場病就用了個精光。
錢沒了,人也沒留住,只剩祖孫倆相依為命。為了掙口飯吃,力夫、跑堂……她跟著爺爺什麼都幹過。恰逢大選年,爺孫倆到金平來找飯碗,在南郊的廠區做零工。
阿響這一陣發了筆小財。
一開始,是有人在南城門外鳴冤,好像是說修騰雲蛟鐵軌的時候,家裡田地被狗官貪了去,求告無門,進京討說法。後來不知是沒人管還是怎的,反正那些人為了壯聲勢,開始僱人跟他們一起鳴。
這活兒簡單,只要領份狀紙在路邊等,看見有漂亮的車馬經過,就把狀紙舉起來,跟著大傢伙一起喊詞就行,一天能拿五十錢——在碼頭,最有力氣、最能幹的力夫,一天可也就能賺三十來個。
今年金平熱得早,端陽未至,暑氣已經浮上來了。阿響爺爺被暑氣蒸病了,兩天沒吃進一口飯,肚子卻鼓得像懷了孕的婦人。阿響跟著喊了三天冤,得了一百五十錢,想起爺爺說以前到城裡幫工,主人家賞的飯裡有棲鳳閣的鴨頭,他這輩子再沒吃過比那更好的東西,就揣著錢,找到了棲鳳閣。
誰知道她爺爺“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東西”,居然是人家不單賣的雜碎呢?
阿響一閉眼,就彷彿又聽見了棲鳳閣裡魔音似的笑聲。
“小兄弟,快別跑啦,你熱不熱呀?”見她不由自主地跟著冰車,路邊一個賣冷飲的攤主就見縫插針地攬客,“來一碗冰雪丸子消暑,愜意過神仙!”
阿響腳步一頓,扭頭看見那冷飲攤上賣的“冰雪丸子”:粘豆麵滾的小丸子晶瑩剔透,配上各色瓜果與薄荷葉,在悶熱的夜色中冒著涼氣。她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攤主見她意動,就攛掇道:“來一碗嚐嚐嘛,又消暑,又不傷腸胃,滋潤得很哪!”
阿響本來搖頭,聽說“不傷腸胃”,又猶豫了:“多少錢一碗?”
片刻後,她抱著滿滿一罐冰雪丸子,又快樂了起來——好心的攤主聽說她是要買回去給老人吃,連誇她孝順,給她盛在瓷罐裡,讓她帶回去吃完了再還。
漂亮的冰雪丸子不比那破鴨頭香嗎?
她心想:等她有錢了,就把棲鳳閣包下來,叫上一百隻整鴨,鴨肉都扔出去餵狗。
阿響怕把碎冰渣捂化了,抱著瓷罐一路狂奔。
她跑過東城的鬧市區,靈巧地躲過穿行其中的馬車,長腿一邁,連蹦帶跳地跨過修路挖出來的坑,又朝路邊賣花的姑娘吹了聲口哨。姑娘回過神來啐了她一口,沒啐著,阿響已經跑出了南城門。
南城外依舊臭,賣雜合面餅的小販準備收攤,折價到一文錢三個。
“叔,不買啦!”阿響興奮地叫道,“今天吃好的!”
她可太能跑了,小野馬似的,一口氣沒歇,一路跑回了廠區。冰涼的瓷罐外面凝了一層水珠,阿響把溼漉漉的手在身上抹乾淨,忽然發現廠區氣氛不同尋常,圍了許多人……個個帶著刀,是官兵。
這是出什麼事了?
只聽一陣喧譁,幾個人被官兵連打帶罵地押了出來,都是阿響認識的人。她睜大了眼睛,才要上前,旁邊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是平時愛跟爺爺一起買金盤彩的鹹魚伯。
鹹魚伯有一雙比常人大上好幾圈的眼睛,瞪得幾乎脫了眶,將阿響拽到一邊,小聲道:“別過去!”
阿響:“到底怎麼了?因為什麼抓人?”
“說那些在南城門外鳴冤的是反賊,汙衊朝廷,正挨著廠區查呢……哎,你是不是也跟著去過?”
阿響一個半大孩子,那點厲害都在嘴上,聽完嚇得心“砰砰”亂跳,手比冰罐還涼。
而就在這時,她看見兩個兵從廠區裡拖出一個人。
是她爺爺!
老人正病著,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官兵架著,兩條腿軟噠噠地拖在地上,像條垂死的老狗。
鹹魚伯也看見了,不住地念叨道:“啊喲,可壞了!可壞了……哎,你要幹什麼去?”
正要衝過去的阿響被鹹魚伯一手拽了回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