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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霍然抬頭看他,聲音輕而冷,彷彿一個幽靈在說話,透著刻骨的寒氣——
“請儘快送我回翡冷翠吧,皇叔攝政王閣下!”
“我明白了。”許久,他低聲回答。
他笑了笑,臉色非常蒼白,甚至也沒有和她客氣的道別,就這樣踉蹌著倒退,走入黑夜——那一瞬他臉上的表情、令她堅硬的鎧甲出現了一條裂縫。
阿黛爾站在初春清冷的月色裡看著他的離開,蒼白的臉上驀然滑落了晶瑩的淚水,彷彿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氣一般,踉蹌跪倒在月色裡,捂住了臉。
“……”黑暗裡的人無聲地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裡的銀刀,注視著靈堂裡的公主。
終究是明白過來了麼?可憐的孩子。
這幾年來,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雨坎珂,你終於是成長了啊……變得讓我這個旁觀者都如此欽佩和景慕。真是了不起。說不定,你能從父兄的陰影裡逃出來也未可知。
他在黑暗裡寫完了那封給翡冷翠的信,摺疊好放入懷裡,銀刀無聲的旋轉,微微一揚手,一支玫瑰,唰的一聲落下,無聲無息地直插入靈前的供桌上。
玫瑰在落滿了灰燼的香爐裡搖曳著,散發出幽幽的清香。
明年季候風吹向翡冷翠的時候,阿黛爾公主,我們就能回到故鄉去了。到那個時候,把你交到西澤爾手上,我就可以從黑暗裡脫身了——
可惜,你卻還不能。
正文 十五、葬英雄(下)
聖格里高利曆30年3月,熙寧帝駕崩,大胤宣佈國喪。同年六月,胤國大軍攻破房陵關,長達兩年的越國遺民起義終告失敗,城破後被殺者達十五萬餘,血染龍首原。
九月,攝政王公子楚即位,改元承久,是為東陸後世傳說的昭德皇帝。
次年三月,在東陸季候風吹向西域之時,應教皇的再三請求,昭德皇帝下詔將守孝滿一年的寡嫂、翡冷翠的阿黛爾公主以最高的禮儀送歸西域,封號端懿明慧皇后,附上了當初陪嫁的所有禮物。為了讓公主在回去的路途上有人服侍,皇帝同時將頤景園裡的所有侍女都賜與了她——其中,就包括了一直照顧她的蕭女史。
那個在大胤深宮服侍了三十年的老婦聽得詔書,不易覺察的鬆了一口氣。當日下午,當一行即將離開東陸去往翡冷翠的宮人在偏殿向皇帝跪拜完之後,蕭女史出人意料的屈膝上前,低聲對皇帝稟告了一句什麼。
不知道她說了什麼,昭德皇帝臉上出現了略帶吃驚的表情,但立刻被掩飾過去。他並沒有當場多詰問,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轉頭望著前來辭行的皇后,微笑:“如今是四月,陌上花開,皇后可緩緩而歸。”
“謝聖上隆恩。”阿黛爾公主也是淡淡的回答,“願皇上善待越國遺民。”
金座上的皇帝點頭承諾,然後在她起身時候,他忽然微微欠身,臉色凝重地說了一句什麼。阿黛爾公主身子猛然一震,卻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轉身站起,抱著天霆劍離開了這座囚禁了她兩年的城市。
在出帝都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回顧一次。雖然知道那個人就在高樓上默默目送。
一切都結束了。
華麗的車隊穿出了玄武門,向著龍首原深處奔去,聲勢浩大。
和兩年前來時一樣,初春的原野上開滿了赤膽花,一簇又一簇,彷彿鮮血潑地。然而她坐在馬車裡,遠遠看著,眼睛卻彷彿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氣——這一切,彷彿和她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身側陪伴她來的人,都已經永遠的長眠在了這裡。
她把幾乎所有的感情都留在了這片土地上。只帶回了兩樣東西:放著蘇婭嬤嬤骨灰的黑色玉盒,以及羿留下的佩劍天霆。
蕭女史凝望著她蒼白秀麗的側臉,嘆息:“公主,你瘦了很多。”
“難免的,曼姨,”阿黛爾淡淡回答,此時她的華語已經說的非常流利,“要知道我自從來了東陸就一直生病,幾乎把命都送了。”
“公子好像也瘦了很多,”馬車裡沒有其他人,蕭女史喃喃,“想必當皇帝很辛苦。”
“是麼?”阿黛爾微微笑了一笑,漠然回答:“那是他夢寐以求的,又怎麼會覺得辛苦?”
“……”蕭女史沉默了一剎,彷彿有埋藏已久某種話到了舌尖,卻又被吞下。
馬車沿著官道飛奔,馳騁在龍首原深處。挑簾看去,赤膽如血潑地。道旁還散落著一些輜重戰車,白骨累累,卻是數月前那場戰爭的殘骸。阿黛爾靜靜凝望著那些死去的鬼魂遊蕩在原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