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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惹人感慨的不是“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而是那句“白首為功名”。連岳飛這樣戎馬一生的鐵血英雄發出這樣的感喟,想來是心灰之至,與功名世事皆有不堪回首的沉痛。成為王敗為寇總要看天命。物換星移,芸芸眾生中誰又真能青史留名?
人活一世贏來黃土三尺,青史又算什麼?光輝的墓碑,引你用光陰和才華獻祭的祭臺?男兒唯一可以自許不悔的是拳拳報國治世之心吧。於是,我們再來讀容若的“斷腸聲裡憶平生”,感慨會更涼深。
江山折腰,功名誤人,這道理無人不知。可惜貪一世英名追權貴煙雲,從來是男兒宿命。誰都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是懸崖,唯是誰也不肯先勒馬。就連陶淵明那樣淡泊的人,歸隱還帶著無可奈何的色彩。給他五斗米不折腰,要是十五斗估計也折了。
往事如風,將生平飛落如雪的悲苦,盡數吹散開來,如同蝴蝶的翅膀掠過乾涸心海。生是過客,跋涉虛無之境。在塵世裡翻滾的人們,誰不是心帶惆悵的紅塵過客?
注:捷克人:米蘭昆德拉
虞美人(1)
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採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十年心】
和朋友去K歌時,“十年”幾乎是大家必點的歌。其實未必是每個人都經歷著分手,或者此際逢著別離。但這首歌總是讓不同的人一樣很有感覺。歌詞寫得很好: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蘇聯詩人曼德爾施塔姆說“二月,足夠用墨水來痛哭”,而十年似乎“足夠用來懷念”。一年兩年太淺,五年太短,二十年太長,就算能活一百年都已經過了五分之一。即使等得到也已經心上生苔蘚。十年,十年剛剛好,足夠用來懷念,又不會太浪費。如果來得及,你我還可以趕在華髮未生,心血未涸之前,重逢。
我想起,詞也是可以唱的。顧貞觀就曾感慨:“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那麼容若這闋“虞美人”,也許當時和“十年”一樣被唱成了街知巷聞的“流行金曲”。應該還有更久遠的生命力。我們無法證明,再過三百五十年後還會不會有人記得這首“十年”。不過,三百五十年後的今天,我們依然記得容若這闋《虞美人》,記得那句:“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詞中的十年,容若是實指還是虛指尚有爭論。但我可以確信容若立在迴廊花陰下,心裡一定歲月滄滄,充滿了滄海桑田的遺憾。
讀這首詞儼然看見一個傷心的男人,逗留在荒蕪的秋草蔓地的庭院裡,這是和她曾經一起遊玩的地方。那是夏夜,蟋蟀聲聲,兩人在花下乘涼,她著香雲紗,撲著流螢,一團歡喜熱鬧。而如今蟋蟀聲已消失,她也已經不見。他只在草間撿到當年她無意間遺落在此的翠翹。
……
十年之後,蘇軾對著萬頃松濤,一座孤墳;十年之後,容若拾得一隻翠翹有恨不能言。但他們的身邊都有了新人隨侍在側,真應了歌裡那一句:“才明白我的眼淚不只為你而流,也為別人而流。”
不可言,不可說,沒有人會喜歡樂意看到每天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還珍藏著十年前情人的舊物。每個人對感情的需索都是持續而貪婪的,因此看見舊物,儼然是看見入侵者,會被刺激,有惶恐不安的心理。這些道理容若都是明白的,所以才有“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的矛盾。
蘇軾在十年之後寫下悼念妻子王弗的《江城子…已亥記夢》,其他的話還沒開口,起句“十年生死兩茫茫”將悽惶擴大到無盡。而容若的結句說“十年蹤跡十年心”,更將淒涼意深深蔓延。
看起來會很簡單,悼亡詞不需要玩弄技巧,不需要堆砌辭藻,只需要人有真實切身的感受,可以將它飽滿地付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