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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輕勞。”東坡問何事。太守道:“常規,冬至節必有賀表到京,例差地方官一員。學士大人若不嫌瑣屑,假進表為由,到京也好。”東坡道:“承堂尊大人用情,學生願往。”太守道:“這道表章,只得借重學土大筆。”東坡應允。
別了馬太守回衙,想起荊公囑付要取瞿塘中峽水的話來。初時心中不服,連這取水一節,置之度外。如今卻要替他出力做這件事,以贖妄言之罪。但此事不可輕託他人。現今夫人有恙,思想家鄉。既承賢守公美意,不若告假親送家眷還鄉,取得瞿塘中峽水,庶為兩便。黃州至眉州,一水之地,路正從瞿塘三峽過。那三峽?西陵峽,巫峽,歸峽。西陵峽為上峽,巫峽為中峽,歸峽為下峽。那西陵峽,又喚做瞿塘峽,在菱州府城之東。兩崖對峙,中貫一江。豔預堆當其口,乃三峽之門。所以總喚做瞿塘三峽。此三峽共長七百餘里,兩岸連山無闕,重巒疊蟑,隱天蔽日。風無南北,惟有上下。自黃州到眉州,總有四千餘里之程,夔州適當其半。東坡心下計較:“若送家眷直到眉州,往回將及萬里,把賀冬表又擔誤了。我如今有個道理,叫做公私兩盡。從陸路送家眷至夔州,卻令家眷自回。我在夔州換船下峽,取了中峽之水,轉回黃州,方往東京。可不是公私兩盡。”算計已定,對夫人說知,收拾行李,辭別了馬太守。衙門上懸一個告假的牌面。擇了吉日,準備車馬,喚集人夫,閤家起程。一路無事,自不必說。
才過夷陵州,早是高唐縣。
驛卒報好音,夔州在前面。
東坡到了夔州,與夫人分手。囑付得力管家,一路小心伏侍夫人回去。東坡討個江船,自夔州開發,順流而下。原來這豔預堆,是江口一塊孤石,亭亭獨立,夏即浸沒,冬即露出。因水滿石沒之時,舟人取途不定,故又名猶豫堆。俗諺雲。
猶豫大如象,瞿塘不可上。
猶豫大如馬,瞿塘不可下。
東坡在重陽後起身,此時尚在秋後冬前。又其年是閏八月,遲了一個月的節氣,所以水勢還大。上水時,舟行甚遲,下水時卻甚快。東坡來時正怕遲慢,所以舍舟從陸。回時乘著水勢,一瀉千里,好不順溜。東坡看見那峭壁千尋,沸波一線,想要做一篇《三峽賦》,結構不就。因連日鞍馬睏倦,憑几構思,不覺睡去,不曾分付得水手打水。及至醒來問時,已是下峽,過了中峽了。東坡分付:“我要取中峽之水,快與我撥轉船頭。”水手稟道:“老爺,三峽相連,水如瀑布,船如箭發。若回船便是逆水,日行數里,用力甚難。”東坡沉吟半晌,間:“此地可以泊船,有居民否?”水手稟道:“上二峽懸崖峭壁,船不能停。到歸峽,山水之勢漸平,崖上不多路,就有市井街道。”東坡叫泊了船,分付蒼頭:“你上崖去看有年長知事的居民,喚一個上來,不要聲張驚動了他。”蒼頭領命。登崖不多時,帶一個老人上船,口稱居民叩頭。東坡以美言撫慰,“我是過往客官,與你居民沒有統屬,要問你一句話。那瞿塘三峽,那一峽的水好?”老者道:“三峽相連,並無阻隔。上峽流於中峽,中峽流於下峽,晝夜不斷。一般樣水,難分好歹。”東坡暗想道:“荊公膠柱鼓瑟。三峽相連,一般樣水,何必定要中峽?”叫手下給官價與百姓買個乾淨磁甕,自己立於船頭,看水手將下峽水滿滿的汲了一甕,用柔皮紙封固,親手僉押,即刻開船。直至黃州拜了馬太守。夜間草成賀冬表,送去府中。馬太守讀了表文,深贊蘇君大才。資表官就僉了蘇軾名諱,擇了吉日,與東坡餞行。
東坡資了表文,帶了一甕蜀水,星夜來到東京,仍投大相國寺內。天色還早,命手下抬了水甕,乘馬到相府來見荊公。荊公正當閒坐,聞門上通報:“黃州團練使蘇爺求見。”荊公笑道:“已經一載矣!”分付守門官:“緩著些出去,引他東書房相見。”守門官領命。荊公先到書房,見柱上所貼詩稿,經年塵埃迷目。親手於鵲尾瓶中,取拂塵將塵拂去,儼然如舊。荊公端坐於書房。卻說守門官延捱了半晌,方請蘇爺。東坡聽說東書房相見,想起改詩的去處,面上赧然。勉強進府,到書房見了荊公下拜。荊公用手相扶道:“不在大堂相見,惟思遠路風霜,休得過札。”命童兒看坐。東坡坐下,偷看詩稿,貼於對面。荊公用拂塵往左一指道:“子瞻,可見光陰迅速,去歲作此詩,又經一載矣!”東坡起身拜伏於地,荊公用手扶住道:“子贍為何?”東坡道:“晚學生甘罪了!”荊公道:“你見了黃州菊花落瓣麼?”東坡道:“是。”荊公道:“目中未見此一種,也怪不得子瞻!”東坡道:“晚學生才疏識淺,全仗老太師海涵。”茶罷,荊公問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