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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駝色絨線帽,穿著厚厚的咖啡色羽絨滑雪衫,已經有點發胖的她顯得更胖了。
在閒談中,她託我辦一樁事:幫她尋找當年在上海關押過她的監獄……
雖說她對於上海並不陌生,她曾在上海工作過多年。不過,一九七一年十月,她被押往上海的那所監獄時,她的雙眼被蒙上了黑布。她記得,那是一輛越野車,前座坐著上海“造反派”頭目戴立清,她坐在後座,兩側各坐著一個押送者。就這樣,她被送進一座監獄。
她被關在三樓。從視窗望下去,窗外有農田,有曬被子的地方。她常常倚在窗邊,細細觀看那些被子,極力想從中辨認出哪一床是丈夫的——因為丈夫也被捕了,不知關在何處,而他的被子是她親手縫的。
沒幾天,那窗便被看守用紙頭嚴嚴實實地糊了起來,從此她再也看不到窗外的任何景色……
據劉松林說,那窗上裝著鐵柵欄,這表明關押她的房子原先就是監獄,不是臨時借用的房子。她被關在三樓,而且樓下曬的被子相當多,這表明監獄的規模相當大。從視窗看出去是一片農田,這又表明監獄坐落於上海郊區。我曾去上海各監獄採訪。我猜想,當年關押劉松林的,可能是上海漕河徑監獄。那是一座老監獄,是從國民黨手中接收下來的。
於是,改日我陪劉松林驅車前往漕河徑監獄。如今,那裡已是上海市少年管教所了,看見門口的牌子,劉松林皺起了眉頭:她怎麼會成為“少年犯”呢?
走進獄中,劉松林覺得有點像——那樓的顏色,那窗戶上的鐵柵。
監獄負責同志接待了我們。根據“窗外有農田”這一點,監獄負責同志判定可能是二號樓。於是,我們一起走進二號樓。上了三樓,劉松林連聲說:“很像,很像。”她信步向頂頭朝南的一間走去,自言自語說:“像是這一間。”
那一間如今已經成為監獄工作人員的辦公室。劉松林來到視窗,朝外望去,見到一幢幢新蓋的樓房。
“那裡原先是一片菜地。”監獄負責同志說。
“這兒原先是——”劉松林指著窗外一片水泥地。
“豬棚!”監獄負責同志脫口而出。
“對,對,一點也不錯!”就像做地下工作時對上了聯絡暗號似的,劉松林顯得非常興奮。她要找的“‘文革’紀念地”,終於找到了。
她在那間屋裡走著,看著,陷入痛苦的回憶。她說:“當時,有兩個看守成天坐在我的床前,一日三班,嚴密地監視著我。屋裡開著大燈,夜裡一片雪亮,我睡不好覺。每一回上廁所,看守就緊跟在後邊……”
她還特地去廁所看了看,還是當年的模樣,只是發覺電燈原先裝在門口,如今改成朝裡了。
“我們在前幾年改裝的。原先確實裝在門口。”監獄負責同志說。
劉松林要我給她拍照。在那間囚室,在大樓前,在大門口,她留下一幀幀“紀念照”。劉松林說:“這些照片,比任何照片都珍貴!”
唐納摯友橫遭株連
緊急集合!全連緊急集合!
一九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上海奉賢海邊的上海新聞出版“五?七”戰士們,是按軍隊編制的。上海《解放日報》二百多工作人員,成了一個“連”。
全連集中在用蘆蓆、竹子紮成的棚子裡。人們一手持紅色語錄,一手持一張小板凳——這已成了“五?七”戰士開會的規矩。
望著蘆蓆上漿糊尚溼的大字標語,人們面面相覷:“深挖現行反革命!”
一張張小板凳在泥地上放好,人們鴉雀無聲地坐在那裡,不敢喘一口粗氣。一個陌生的軍人,坐在主席臺上。
工宣隊頭頭宣佈開會了。他在講了一通全世界形勢大好、全國形勢大好、全上海形勢大好、全乾校形勢大好、全連形勢大好之類每會必講的廢話之後,便“但是”起來了:
“但是,階級鬥爭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在我們報社,有一個隱藏得很深、最兇惡、最狡猾的階級敵人。這個人,就坐在你們中間!”
頓時,全場空氣像凝固了似的,所有的人像電影中“定格”一般,一動不動。
沉默良久。
工宣隊頭頭的目光,像探照燈似的在蘆蓆棚裡掃視著。他終於用盡吃奶的氣力,大聲地揭開階級鬥爭的“謎底”:
“這個最狠毒的階級敵人,現行反革命分子,究竟是誰呢?他就是夏其言!”
此時此刻,年近花甲、聽力頗差的原《解放日報》副總編夏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