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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利益場,恐怕沒有什麼單純的“清流”。同樣,李鴻章對張佩綸,既有欣賞的成分,又有利用的考慮,這是不言而喻的。
三
清流·淮戚(3)
1884年中法戰爭爆發後,清廷下諭,委派36歲的張佩綸會辦福建海疆事宜。張佩綸已刊日記中,本年記載全部闕如,使得後人難以知道他接獲任命時的確切心態,但從各種蛛絲馬跡分析,他的感覺未必是後人猜想的春風得意。
朋友們在陶然亭為他送行,清流健將寶廷作詩曰:
友朋久聚處,淡泊如常情。偶然當離別,百感從此生。
人生各有事,安得同止行?各了百年身,甘苦難均平。
古今幾豪賢,疇弗有友朋。離別亦習見,別淚例一零。
今日天氣佳,有酒且共傾,勿作祖帳觀,聯轡遊江亭。
俯視大地闊,仰視高天青,餘生尚幾何,願醉不願醒。
寶廷本人,官至侍郎,卻在前年出學差返京的路上,買船妓為妾,自劾掛冠而去,論者多以為這是他自保的一種策略。晚清清流消長興衰,不可解的疑問尚多,此即未解之謎也,暫且不作討論,但從這篇詩歌的氣氛看,送別的氣氛是壓抑和低調的。
作為欽差大臣,張佩綸開始主持福建海防。當時閩省官場“十羊九牧”,疆吏大員,有閩浙總督何、福建巡撫張兆棟、福州將軍穆圖善、船政大臣何如璋。論資歷、論科名,張佩綸都比他們差,然而他是新貴,朝中大受寵信,於是大家對他恭恭敬敬,稱他“幼翁”,將大局交他主持。
關於這次任職,李鴻章曾私下分析“自系當軸忌其多言,然未始非磨練英雄之具”。張佩綸自定的方略是先“將船政、臺事及各處防務查明覆奏,靜聽朝命。召回,中途乞病,不召,設辭乞病”,這不失為在當時錯綜複雜的政治環境中謀求自保的一種選擇。但到了福建,卻又躊躇滿志,準備一展抱負。殊不知,此行正是他身敗名裂的開始。
清政府對於中法越南衝突在處置方案上一直舉棋未決,甚至當法國軍艦開進閩江,同中國軍艦交錯停泊的時候,依舊和戰不定。張佩綸雖是書生,也懂得先發制人的道理,可是軍機處愣不同意,卻又訓令他“法人如有蠢動,即行攻擊”,不可放法艦出閩江。這就註定了最後的悲慘結局。中法軍艦在雙方的火力圈中對峙了一個多月,達摩克利斯之劍時時懸在頭頂,我想,無論誰都會絕望。依張佩綸之絕頂聰明,他自然預感到了。在給侄子張人俊的信中他說:南援不來,法船日至。閩已苦守四十餘日,止能牽制。而忽令阻其勿出,以至法不肯退;忽令如蠢動即行攻擊,以至閩仍不敢先發 (此時先發亦敗)……澶淵之德不成,街亭之敗難振,命也!
果然,當法國人在8月23日開炮襲擊時,中國軍艦連同生產這些軍艦的福州船政局,頃刻之際便被摧毀(船政局的造船裝置連同技術,全部是從法國引進的)。在法國大炮轟鳴聲中,張佩綸帶人上中岐山上觀戰,親眼目睹了江面上炮彈橫飛,水幕沖天的悲壯場面。開戰必敗的心理準備雖然早已有之,但敗得這樣快這樣慘卻是未曾想到。數月之前,京師之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何等瀟灑氣派。如今,他卻體驗到身敗名裂、罪無可綰的絕望心情。後來,民間傳說他一聞炮響,放棄指揮,跣足而奔,一氣逃了幾十裡,行抵鼓山,鄉人拒不接納,只能匿居廟中,而遭北京言官彈劾。雖經左宗棠奉旨查核,力奏無此情節,最終仍被流放軍臺效力。福建人將他和另幾位大員何、何如璋、張兆棟放在一起,做詞諷刺:“兩個是傅粉何郎,兩個是畫眉張敞”,描繪得十分不堪。張佩綸從此結束了他的從政生涯。
馬江之敗是前清流趨於沉寂的轉折點。近代中國的不幸不是言官太多,而是具備實際操作能力的政治家、外交家、軍事家太少,國家尚未從封建專制中掙脫出來,綜合國力無法同發達國家抗衡。當然,書生典兵,本來含有以文制武,防止軍人專權的政治考慮,其在中法戰爭中的實際運用,卻是慈禧太后膩味清流們喋喋不休的高論而設的一條借刀殺人毒計。中法戰爭的外部結果,是中國失去了對越南的宗主權;從本國政壇的變化看,則是以恭親王奕為首,包括李鴻藻在內的全班軍機集體下野,和清流健將們的鎩羽而歸。
李鴻章拒絕了張佩綸要他派軍艦援閩的要求,張佩綸心中不滿卻也無處發洩。李鴻章認為張主動選擇駐紮船政局而不是駐紮在福州本身就是意氣衝動:“公會辦實系貶謫,只合浮湛,乃如此勇於任事,又任必不可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