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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又象往常那樣不無痛苦地感到:對於人類肉體之美,文字只能讚美,而不能把它恰如其分地再現出來。
這個可貴的形象在他眼前出現,是他意料不到的。它來得出其不意,因而阿申巴赫來不及使自己鎮定下來,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姿態。當他的目光與失而復得的塔齊奧的相遇時,驚喜交集的表情不禁在他的臉上流露出來——正好在這一瞬間,塔齊奧微微一笑:他朝著阿申巴赫微笑,笑得那麼富於表情,那麼親切,那麼甜美,那麼坦率真誠,嘴唇只是在微笑時慢慢張開。這象是那喀索斯(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因愛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而憔悴致死,化為水仙花)的微笑,他在反光的水面上俯著身子,美麗的面容在水中倒映出來,他張開手臂,笑得那麼深沉,那麼迷人,那麼韻味無窮。那喀索斯稍稍撅起嘴,因為他想去吻自己水影中嬌麗的嘴唇,這個企圖結果落了空。他媚態橫生,有幾分心神不定,那副模樣兒十分迷人,他自己似乎也被迷住了。
阿申巴赫接受了這個微笑,象收到什麼了不起的禮物似的匆匆轉身走了。他渾身打戰,受不住臺階和前花園的燈光,只好溜之大吉,急匆匆地想到後花園的陰暗角落裡躲一下,他莫名其妙地動起肝火來,心底裡迸出柔情脈脈的責怪聲:“你真不該這樣笑給我看!聽著,對任何人都不該這樣笑!”他一屁股坐在一條長凳上,惶惶然呼吸著草木花卉夜間散發出的陣陣清香。他靠在凳背上,雙臂垂下,全身一陣陣地戰慄著。這時他悄聲默唸著人們熱戀和渴想時的陳詞濫調——在這種場合下,這種調子是難以想象的,荒唐的,愚蠢可笑的,但同時也是神聖的,即使在這裡也值得尊敬:“我愛你!”
在古斯塔夫·馮·阿申巴赫住在海濱浴場的第四個星期裡,他對周圍世界作了一番觀察。首先,他覺得儘管已是盛夏季節,但旅館裡的客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特別是德國人似乎已銷聲匿跡,因而無論在餐桌上或海灘上,最後只聽到外國人的聲音。有一天,他在理髮師那兒——現在他經常去理髮——聽到一些話,使他怔了一下。理髮師談起一家德國人只在這兒呆上幾天就動身回去,接著又嘮嘮叨叨地帶著逢迎的口氣說:“您先生該留在這兒吧,您是不怕瘟病的。”阿申巴赫直楞楞地瞅著他。“瘟病嗎?”他重複著對方的話。那位饒舌者頓時一言不發,忙著幹活,裝作沒有聽到。當阿申巴赫逼著要他說時,他說他實際上什麼也不知道,然後設法用滔滔不絕的遁詞把話題岔開了。
這時將近正午。午後,阿申巴赫在炎炎的烈日下乘船到威尼斯去,一路風平浪靜。他尾隨波蘭姊弟早已成了癮,他看到他們跟著女教師已一起登上通往汽船碼頭之路。他在聖馬科沒有見到他崇拜的偶像。但當他坐在廣場蔭涼處一張鐵腳圓桌子旁喝茶時,忽然他聞到空氣中有一股特別的氣味。此刻,他感到這種氣味瀰漫在空氣中似乎已有好幾天了,而自己卻絲毫沒有覺察到。這是一種香噴噴的藥水味兒,令人想起疾病、傷痛之類,或者清潔衛生方面存在著問題。他嗅了又嗅,經過一番思考之後,終於認出了這是什麼。喝完茶後,他就離開教堂對面一側的廣場。在狹小的街巷裡,這種氣味更加濃重。街頭巷尾都貼滿了告示,當局對居民提出警告說,由於在此盛夏季節有某些腸冒進傳染病流行,勸他們勿貪食牡蠣及其他貝殼動物,也不要用運河裡的水。這一公告顯然是掩飾性的。一群群的人站在橋上、廣場上,一言不發,中間也夾雜一些外國人。他們東張西望,默默地思考著。
這時有一個店主正好倚在店屋的拱門邊,兩旁放著珊瑚、項鍊和人造紫晶之類的飾物,阿申巴赫就向他探詢剛才聞到的怪氣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人先用呆滯的目光打量著他,然後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先生,這不過是一種預防性措施罷了!”他作了一個手勢說。“這是警察局的命令,我們不得不聽。氣候悶熱,熱風吹來對健康不利。總之一句話,您知道,這也許是一種過分的擔心……”阿申巴赫謝了他,繼續往前走。即使在搭他回海濱浴場的汽船上,他依然聞到殺菌藥水的氣味。
一回到飯店,他就馬上在休息室的閱覽桌旁坐下,埋頭翻閱各種報紙。在外文報紙裡他看不到什麼訊息。但德國報紙卻刊登一些疫病的流言,並提出一些不確切的數字,不過義大利官方加以否認,事情的真偽值得懷疑。這樣看,德國人和奧地利人離開這裡的理由是顯而易見的。其他國家的人們顯然還一無所知,也沒有任何猜疑,他們依舊泰然自若。“這事應當保守秘密!”阿申巴赫興奮地想,一面把報紙扔回到桌子上。“這事不該聲張開去!”但同時他覺得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