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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朝鮮,到人生暮年主政中國,他一直在日
本人的欺凌之下生存。沒有一個丈夫願如此苟活,況且是一個大國的最高領導人!
果然,批准簽約後,袁氏親書兩道密諭,要各省文武長官勿忘簽約的五月九日為國恥日,密諭號召“凡百職司,日以‘亡國滅種’四字懸諸心目”,“申儆人民,忍辱負重”。他還授人寫就《中日交涉失敗史》印行五萬冊,秘存於正處於日本人佔據的山東境內的一所監獄裡。有人說,當時,大總統曾咬牙切齒地說:終有一天我們翻身,會將此書公開發行!掩卷沉思,我忽然想到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即最應該對日本人有深仇大恨的袁世凱,哪有什麼賣國之動機?若要親日賣國,早在山高皇帝遠的駐朝時期即可大賣特賣,何苦等成為一國之君後再倒手?他死前寫下的最後一紙,竟是自題的一幅耐人尋味的輓聯:為日本去一大敵;
看中國再造共和。他認為,自己死了,日本就會少了一個大敵。你看,他給自己的定位與後人對他的定位實在差得太遠。
不過,有道是“翻案不得人心”,故老袁再發牢騷也沒用,他和他的部下曹汝霖等參與過談判的外交官們還是永世不得翻身的“賣國賊”,沒人願意聽他們的嘮叨,沾在他們花白鬍子上的那幾滴可憐的老淚早就讓世人的唾沫給淹沒了。書讀多了真是麻煩!就如走在草深林茂的山上,突遇多條小徑一般,一時不知哪條才是正道,倒不如一直走在前人踩實的大路上,只管跟著走到底就是了。讀書多了,就不再願老是遵從別人踏過的路前行,有時難免想冒一點險另闢蹊徑,哪怕是條死路,但獨自發現盡頭的不同別處的風景又有何不可?書讀多了,思想之腳就往往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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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洹猶覺淺(16)
說到袁世凱吧,就不再跟著別人一味地罵他從小壞到老從頭壞到腳。依我不愚之見,袁世凱該罵的,還不是他在戊戌變法時的無恥叛賣或曰挺身舉報(這是對一件事情的兩種表述方式,下同),也不是他對山東境內的義和拳運動的無情鎮壓或曰果斷平暴,更不是他的妻妾成群、家資萬貫、生活腐化、兒子不肖,甚至也不是以不太光彩的手段當選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任民選大總統。至於眾口鑠金的袁氏主謀刺殺宋教仁案,近年已經被不止一位近代史專家所置疑,他們考證的結果是:袁與宋案並無直接關係,恰恰相反,他非常賞識國民黨頭號實幹家、內閣農林總長宋教仁先生的才幹,是手下人“為君分憂”自作主張操辦了這一蠢事,就如同七十年後轟動美國的“江南命案”與臺灣島上的小蔣並無關係一樣。
他讓自己真正成為一個歷史罪人的是,他當上國家元首之後,因一己私慾而阻礙了中國的民主政治的發展——他用收買與武力的交叉手段扼制著襁褓中的民主制度,取消黨派、解散國會、鉗制言論,終至悍然恢復帝制,從而使近代中國的民主政治之旅一上路就崎嶇艱履,陰謀政治卻大行其道。始作俑者,罪責難逃!離開袁林時,正遇幾位壯漢在一個幹部模樣的人的指揮下,往西廊房裡挪一尊半人多高的石菩薩像。粗繩網住不知哪朝哪代的新出土的這尊文物,但它卻永遠神情恬和,任你把它挪到哪裡。它似乎知道已身不由己。
抬頭看簷下,才知這排廊房是“安陽市文物保護管理所”。
跟進去一看,除了甲骨文之外的歷代文物還真不少呢!
靠牆一溜全是神像,剛剛請進來的菩薩將被塞進其中的一個空檔裡。
肌肉結實的農民們在不大的空間,隨著一人喊著:“南邊的走!”“北邊的走!”的奇特的號子,左右扭著,生生把這尊沉重的昔日神像挪到了想安置的地方。
屋裡展示最多的當然是袁大總統的史料。
有一幅很眼熟的照片被放大了掛在牆上,是落魄的袁世凱與其兄在船上戴蓑垂釣的寫真。這是最典型的一幅表明自己無意於政治的閒雲野鶴照。
照片下面有袁的題詩二首,其一曰:百年心事總悠悠,壯志當時苦未酬。
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無磐石,嘆息神州持缺甌。
散發天涯從此去,煙蓑雨笠一漁舟。這也許是袁詩中寫得最好的一首,若出自別人筆下,或可為傳誦至今的近代佳句,可惜竟是袁氏所賦!
然而,不是胸負兵甲、蔑視王侯的大丈夫,又焉能寫下這般鏗鏘作響的律詩?
在“南邊的走!”“北邊的走!”的號子聲中,咂摸著這首詩,我不知這尊早被定位了的北洋時代第一石像,是否會如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