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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擋。所以他第二次申請簽證時讓簽證官大吃一驚,對他的滯留不去表示了某種好奇和讚賞,再拿簽證於他當然更是易入反掌。
這些過程心蝶二十年後才知道。當時兩次拿簽證,啟程,他沒有告訴葉心蝶,不告而別了。
校園離得遠不是理由,因為兩家人住在一個街區,雖然之間沒有意味深長的關係,可他們的關係也並非蜻蜓點水,同窗,畢業後乘一條船去郊區農場接受改造,又一起坐船回來,期間共同經歷了八個月的複習,和忍受等待入學通知到來的煎熬。
當時從上海去崇明坐的是大型的雙體客輪,一個學校十六個班級一半人在那條船上,幾百個同齡人,回來的雙體客輪上他們這一屆中學生只有兩個人考回來,就他們倆。
那時他倆站在甲板,並肩對著混濁的江水,從崇明島到上海,每個同齡人都有過來來去去多次乘船經驗,但他們兩人竟從來不同行。現在卻坐在永久離去的船上,“你可要記住我們是坐一條船回來的。”他告誡般地對她說道。
這個記憶是深刻的,因為他們共同的同學仍然留在江那邊,留在荒漠的不無敵意的島上。
《初夜》6(2)
有一段時間,每個週末他們要見一次面,那時住在相鄰的街,見面是尋常事,通常是週日他們各自回大學宿舍的夜晚,車站在他家弄堂口,所以她上車前可能會去他的房間――朝北的亭子間坐一會兒。
對於她,那是個過渡期,她融入新的校園前的過渡,以及,她和人生中第一段情感告別的過渡。
她找海參也是想知道一些阿三的狀況,可是海參卻不提關於阿三的話題,她曾經為此感到鬱悶和不知所措,之後,很快,人生中更多新問題湧來,比如她對讀書生涯是陌生的,小學到中學期間,正是革命運動如火如荼的年月,她甚至沒有學會如何讀書,考試成績常在班級的最末幾位。這類壓抑,是在海參的亭子間得到舒緩。
關於蝶妹,也是個話題,當初把妹妹從曲藝團帶回家,海參給母親的信令妹妹的命運發生根本的變化,就是從那時開始,她對海參感覺也發生了變化,對於她,海參這個人,是漸漸浮現其真實面貌,就像一棟建造了很多年的房子,腳手架圍在那裡很多年,有一天腳手架開始拆卸,甚至拆卸都是緩慢的,整棟房是一層一層露出來的。妹妹的事件猶如“腳手架”開始拆卸。
她甚至想到過,也許海參喜歡上了妹妹,覺得他們可能也是比較圓滿的一對,然而,她好像剛有這個想法,週末的往來就中斷了,新的生活時間表吸去她的注意力,而海參也開始他的新一輪的惡補,申請留學需要英語成績。
然後就從別人那裡獲知,他已離開中國。
情況就是這樣,他們疙疙瘩瘩地相處了有些年頭,待她開始意識到他的存在,或者說終於成熟到懂得去感受這個綽號叫海參的男生的價值時,他卻離開了她的視線。
一年後的某一天,她在淮海路上遇見他母親,問起海參狀況,海參母親驚問,
“他沒有給你寫信嗎?
“沒有啊,實際上,海參走時也沒有告訴我。”
“怎麼會呢?他怎麼可能不告訴你?……” 這位風度優雅氣質卻有些妖嬈的美婦人睜圓眼睛,不可置信,充滿遺憾,在八十年代初仍是一片藍黑色的街上,海參母親的表情過於鮮明而給蝶來留下深刻印象,直到這時,她才正視心中的塊壘,他的不告而別是她心中的塊壘。
她站在被人潮推來搡去的街口,第一次回顧自己與海參的關係,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時刻,人們才會觸控到內心的皺褶。她到那時才突然明白海參對她的深深的疏遠,或者說,她對他的傷害,她又一次想起進中學的第二週她帶給他的恥辱,以及在中學校園她對他的輕視的目光。
儘管商店貨架上的貨源並不充分,天空是灰色的,正是上海冬天將去未去時最陰冷的時候,然而那是個週末,離春節還有一個星期,淮海路熱鬧喧囂,行人比肩接踵。她和海參母親站在街邊說話,面對面的空間卻不時被川流不息的行人穿越,視線和話語常常阻斷,似乎行人流是洪水的一條支流,以一股蠻不講理的力量衝進來阻隔她們,越過喧囂和他人的身體進行交談的企圖很快就被她們放棄,蝶來已記不得她們後來交談的內容,只記得與海參母親告別時的意猶未竟,在熙來攘往的氣氛中她讀不到自己的內心,她是從這位婦人臉上讀到自己內心,剪不斷,理還亂?也許,並沒有到情感的層次,只是有些情緒,一些欲說還休的惆悵。
葉心蝶和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