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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站在周懷信身邊,沒有眼鏡遮擋的眼神稍微有點散亂,但人居然還是清醒的,他側對著駱聞舟,目光刻意避開了周圍的血跡,餘光瞥見駱聞舟,還冷靜地衝他揮揮手。

有那麼一瞬間,費渡的暈血症看起來也不是非常嚴重。

駱聞舟心裡覺得有點不對勁,然而此時已經來不及細想,眼看董曉晴已經穿過人群,就快要跑出恆愛醫院,駱聞舟大致估算了一下她的路線,擦著牆角繞開人群,一步邁上路邊花壇,飛簷走壁似的追了上去。

從董曉晴動刀行兇到得手逃離,一切都太快了。

費渡腦子裡“嗡”的一聲,周懷信小腹上蔓延出來的血跡好似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他胸口上,砸得他三魂七魄一起在單薄的身體裡震盪起來。

暈血雖然有些不方便,不過日常生活裡見血的機會也的確不多,偶而碰破一條小口,噁心一會也就過去了。

費渡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直面過這樣的場景了,他耳畔轟鳴作響,四肢幾乎失去控制,指尖條件反射似的輕輕地痙攣著,渾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一瞬間繃緊,這讓他保持住了直立,看似清醒,其實意識是模糊的。

費渡狠狠地攥住了拳頭,關節一陣亂響,他用力別開視線,在心臟毫無規律的亂跳中大步走向周懷瑾。

周懷瑾被翻倒的輪椅壓住了一條腿,茫然無措地跪坐在地,下一刻,他被人拎著領子提了起來。

“他很可能傷了內臟,腹部出血非常危險,”費渡用冰冷又急促的語氣對他說,“你還要他的命嗎?要的話,馬上叫你家醫院裡最好的急救人員出來。周總,我知道你沒瘸,站起來!”

周懷瑾踉蹌了一下方才站穩,驚懼地盯住費渡看了兩秒,隨後好似如夢方醒,一把抓過電話。

周懷信像一條慘遭開膛破肚的魚,本能地在地上撲騰,一圈人圍著,誰也不敢貿然動他,血越蹭越多。費渡聽著周懷瑾語無倫次地叫人,又看著他把手機一扔撲向周懷信,嘴裡亂七八糟地嚷嚷著一些諸如“看著哥”、“沒事”之類的廢話,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費渡抬起被冷汗浸溼的睫毛,對上了周懷信的視線。

周懷信的眼睛越來越黯淡,目光越來越對不準焦距,在費渡眼裡,他正在發生奇異的變化——正在變成一堆陌生的有機廢品。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一分為二,一半因為周懷信流血不止的傷口,而感到生理性的噁心暈眩,另一半則像個離群的動物,莫名其妙地看著周懷信的眼睛,無法把這個垂死的人和他認識的周懷信聯絡在一起,茫然於其他人呼天搶地的焦急與痛苦,他本能地試著融入,徒勞地搜尋著理論上、正常人應該有的同理之心。

然而搜腸刮肚,就是沒有。

“人人畏懼死亡,但他們畏懼的其實只是未知。死亡本身並不痛苦,甚至是有快感的,你應該親自體會過了。”

“注意過那些瀕死動物的眼睛嗎?那是找到了真相的眼神——真相就是,‘活著’本身就是神經系統製造出來的錯覺,是個虛假的自我意識。”

“人的意識就像流水,無時無刻不在改變,死亡是它最後的流向,除非你能瞭解或者控制某個意識改變的全過程,否則這個生命就不屬於你,不屬於你的東西,每次變化都是在背離你的認知,每時每刻都在死亡,不變的只有那一團碳水化合物組成的皮囊,你對這個皮囊產生感情,不就像把盤子裡的豬肉擬人一樣嗎?那是妄想症的一種。”

濃重的血腥味山呼海嘯地湧入費渡的鼻腔裡,費渡的五臟六腑都跟著沸騰了起來,急救人員滿頭大汗地從恆愛醫院裡衝出來,圍著周懷信開始急救,又一陣風似的把人抬走,費渡一路跟到了急診室,終於忍無可忍,把周懷瑾一個人撂下,轉身衝到了衛生間。

董曉晴這個眾目睽睽之下行兇的殺人犯渾身沾滿了血跡,髮帶崩斷了,精心燙過的大/波浪式捲髮披散在身後,繾綣無限的髮絲在風中上下翻飛,時而纏在她手裡那把觸目驚心的兇器上。

“董曉晴!”駱聞舟仗著個高腿長,和董曉晴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眼看她已經衝上大馬路,駱聞舟衝她吼了一聲,“站住,你真以為自己能跑得了嗎!”

董曉晴可能是已經精疲力竭,腳步慢了下來,聽了這句話,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轉向駱聞舟,衝他舉起了刀。

駱聞舟倒不怕她揮刀來砍,在他看來,十個持刀的董曉晴也沒什麼可怕的,但他對這姑娘的動機實在百思不得其解,生怕她在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下自殺,連忙停在了幾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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