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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日。
“不會有死亡,”他喃喃地說,“不管怎麼說,不會有死亡,夥伴們。”
他的話音雖低,但卻在空曠的教堂裡奇異地迴響了起來。它伴隨著寒冷的空氣向四處飄去,輕輕地觸在牆壁上,向殘破的穹頂升騰。他屏息靜聽,彷彿在送別自己的這個話音,正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外面隱隱傳來了某種聲響。他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便飛也似地跑向窗龕,縮了進去,並且小心翼翼地往外瞧了瞧。在這一剎那,“過去”已不存在了:德國人偷偷地包圍了教堂。
敵人尚未把包圍圈合攏——也許是故意,也許是沒來得及,——他還有唯一的逃生之路:穿過空曠地段跑向白宮廢墟。在明朗白晝的雪地裡出現一個黑色的人影:逃脫的可能幾乎是不存在的。但他沒有去進行掂量,他只是想活,而假如必須死去,那也要死得自由。於是他跳出了視窗。
他往前跑,不回頭看也不彎腰:他不能失掉任何一瞬的時間。半路上他聽見了喊聲和射擊聲,但是他沒有趴下,而是一直跑啊跑啊,子彈濺起了腳旁的雪。他竄進了地下室,顧不上喘息,繼續往前面、往深處跑,常常撞到牆壁上,因為經過耀眼的雪地之後他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要還有一點力氣,他就不停地跑。突然他倒下了。是陡然倒下的,因為他的力氣已消耗殆盡,空氣也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除了一顆猛烈跳動的心。
然而他無暇喘息。什麼地方響起了嘈雜的話語聲和皮靴的橐橐聲——雖然尚遠,但已是在地下室裡,在拱頂底下了。他艱辛地爬了起來,趔趔趄趄地跑嚮晦暗的深處,不考慮方向,只是想遠遠躲開這些話語聲和腳步聲。
他不熟悉這些地下室。他延擱了對這些地方的偵察,而後來,自從送走米拉之後,他就病倒了,這兒他一次也沒有來過。此刻他盲目地跑著,常常撞進死衚衕和已被堵塞的地方。耳際總是聽得見背後追蹤的腳步聲。
顯而易見,德國人一點也不怕他,他們堅信,只他一個人,因此,他們不慌不忙地在徹底搜查這些地下室。
在前面拐彎的地方他看見一道裂縫,於是他向那裡奔去。應當離開這裡,無論如何也要潛入環形兵營的廢墟,因為德國人無法把那兒的兵營封鎖住。然而,他所熟悉的那個兵營地段的路已被切斷,此時,他已鑽出裂縫,立刻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跑向要塞東南方的遠處。
看來,德國人萬萬沒有料到,他會再一次冒險從開闊的地帶跑:在背後響起射擊聲之前,他差不多已跑過了整個的院子。他還是沒有趴下,沒有迂迴,而是一直朝前跑,沒有彎下腰,彷彿有意去尋找死神。這一次死神又饒恕了他:德國人突然停止了射擊,只是吶喊,這時普魯日尼科夫發現,順著兵營迎面跑來一些人。他們跑著,並不開槍,想抓活的。
畢竟他搶先到達了一道寬罅縫,立即躲了進去。他之所以能夠搶先到達,是因為他要拯救自己的生命和自由,為此,他贏得了一分鐘。這一分鐘使他得以向四周掃了一眼,因而明白了,再往前跑毫無意義。於是他撲向罅縫,端起了衝鋒槍,一連數次短促地扳動了槍機。槍柄在癱軟無力的手中抖動,毫無疑問,他沒有打中任何敵人,然而德國人馬上散開,趴在了地上。他呆了一會兒,等候他們還擊。他又射去了幾梭子,把用完了的衝鋒槍塞在靠牆的磚堆底下,立即向鄰近的一個房舍奔去。
這是一個馬廄:不論是烈火還是嚴寒,都未能驅除滯留這裡的馬的氣味。牆角上有一大堆幹馬糞,他毫不猶豫地往裡鑽,拼命把面上凝結著的一層扒開。外面的槍聲依然在響,而他,象一隻鼴鼠,不停地扒著,越來越深地鑽了進去。只是當他聽到隔壁廄舍裡響起話語聲和腳步聲,他才屏息不動。
敵人在附近的隔堵室裡搜尋,話語聲時而遠去,時而又在近旁。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儘管這時他非常困難:悸動的心房怎麼也無法平靜。他趴在糞堆裡,由於虛弱和恐懼全身都出了冷汗:只要朝糞堆上隨便打上一稜子搜尋的子彈,那就意味著他的死亡。就連出於偶然的好奇,也有可能把他發現。但是德國人想都沒有想過,他會還在這裡。
他們想也沒有想過,但是,當他們的搜尋毫無結果的時候,他們便開始動腦筋了。他聽見他們集聚在這裡。就在他旁邊,大聲議論著什麼。他聽見了自己頭頂上的腳步聲,整個身子縮作了一團,有個很有份量的傢伙從他背上緩慢而沉重地走過。後來他聽到一種奇異的、吱吱的聲響,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立即就感到了疼痛:刺刀尖順著他的肋部紮了下來,刺破了肋骨外面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