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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了皮手套,託了鷹,出門,去花球家叮囑幾句,叫他去照料一下,才去了大沙河,邊散心,邊拿個棍兒撥拉崖下的柴棵。忽然,柴裡彈出個灰丸,三彈兩彈,就到遠處了。老順手一抖,那鷹就逼直地射了去,射出滿河灣的野兔叫聲。 正收拾野兔,忽聽花球遠遠地喊:“順爺——順爺——” 老順明白家裡有事了。猛子是個愣頭,白福的頭也清明不到哪兒。白福媽是母老虎,老伴也不是平處臥的狗。愣頭對愣頭,母老虎對惡狗,弄不好,就會弄出些事兒來。果然,到了近前,花球道:“他們打起來了。”老順道:“好狗不咬上門的客,不能忍一忍?”就撇了花球,急急去了。 他進門時,大戰已息了。 白福滿是鼻血。猛子臉上是幾道血口子——後來才知道是白福媽抓的。倆親家臉上也是血道,是長指甲的戰果。看那局勢,也沒多激烈,屋裡並無大的破壞。據靈官媽後來說,開始是鬥嘴,猛子先放惱了,一拳,就把白福的鼻血打下來了,又按了他,捶驢似地揍。白福媽急了,撲上去,一抓,猛子臉上就五個血口子。靈官媽也急了,一抓,白福媽臉上也幾道血口子。白福媽一還手,靈官媽臉上也幾道血口子。就這麼簡單。 瑩兒捂了臉哭。蘭蘭卻木然了臉,一臉淡漠。白福黑了臉,陰陰地望猛子。老順惡狠狠瞪一眼猛子。猛子卻鼓著嘴望天,不和他對視。 白福媽的聲音很大:“啥理都給了你們?你們的人是娘養的,我的丫頭是石頭殼窪裡憋出來的?你們的是人,我的不是人?你們的能常年累月在孃家門上,我的連站一次孃家也不行?” 莊門外,有許多看熱鬧的娃兒。老順想:“丟人死了。好狗不咬上門的客。傳出去,叫人把舌頭都嚼爛了。丟人不如喝涼水。”就過去,唬幾聲娃兒們,關了莊門,又過來對白福媽說:“親家,聲音小些,丟人哩。” 白福媽反倒提高了嗓門:“丟啥人?你們的臉比城牆還厚哩。怕啥?老孃好好歹歹,也算個親戚,上了門,你沒個好心有個好話,沒個好話有個好臉,反倒上頭上臉地打人。白福,你過來,叫他再打。看他把你囫圇吃下扁拉下來。”白福卻一語不發,只陰了臉望猛子。望一陣,卻推了腳踏車,出門去了。因這兩個活爹爹在一起就免不了幹仗,老順沒阻攔,由他去了。 白福媽又把槍口對準了哭泣的瑩兒,嘶了聲叫:“你嚎啥?不爭氣的丟底典臉鬼。你瞧人家姑娘,哪回不向著孃老子。就你這個要債鬼,一點也不給娘長精神。”老順道:“親家,你可不要當攪屎(事)棍棍子。當大人的,是壓菜缸的石頭,能壓就壓哩。”“啥?”白福媽尖聲反問:“說的比唱的好聽。我問你,你咋壓的?你壓得好,你的活媽媽為啥跳彈個不停?” 幾句話,就把老順噎住了。他像缺水的魚兒一樣開合了幾次嘴,卻沒說出啥來,就惡狠狠瞪一眼蘭蘭。 卻聽得蘭蘭冷冷地說:“你還叫咋壓?若不是爹壓服,你的活爹爹早蹲監牢了。別灶神爺不知道自己的臉黑。他幹了啥事,你心裡也有數。別太逼人,兔子急了也咬人哩。” 白福媽當然明白,蘭蘭說的是白福把孫女兒引弟哄到沙灣裡凍死的事。這年月,凍死個丫頭啥的,常事。常有生下丫頭往外扔的,民不告,官不究。可若是“究”了,便是殺人罪了。她慌張了,四下裡望望,那張銀盤大臉紫了紅,紅了紫,變換幾次,卻突地爆出哭聲來。    
瑩兒的輪迴21(2)
她的哭聲是悠長而絕望的。這個要強了一輩子的女人,卻沒一點兒要強的資本。丈夫沒啥本事,卻不安分,時時受騙,拉下一屁股兩肋巴的債,還執迷不悟,樂此不疲,像聞到腥氣的瘦狗一樣東竄西顛;兒子是敗家子,好賭,時時惹禍;瑩兒又不遂她的心,不跟她回孃家,叫她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生要強,化為一腔怨憤,便索性坐在地上,撲天搶地,涕淚交流,遍身塵土。一股股纖塵,隨著她拍地聲瀰漫開來,直往洞開的屋裡撲。瑩兒抹去淚,上前拉幾下媽,倒叫她狠狠臭了幾聲。 看到一向要強從不服軟的親家竟如此失態,老順慌了手腳,搗搗靈官媽,示意她去勸勸。靈官媽惡狠狠瞪他一眼,顯然,她還記恨方才親家那一抓呢。那一抓,力道著實不輕,幾道血痕從她眼下直通下巴,腮幫上斜刺裡又是一道。這些,加上那惡狠狠瞪他時肌肉的扭動,就顯得滑稽異常了。老順忍了幾忍,才沒破口笑出。 白福媽越哭越來勁,哭聲直躥雲端,再悠悠地婉轉下來,嗚嗚幾聲,訴說幾句。就這樣,週而復始,迴圈往復。好容易有個宣洩的機會,正好痛快一場。你不勸,我哭一陣,就算了。你一勸,老孃偏要哭出更高的水平。哭聲便越發大了,擰鼻涕的頻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