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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摘下這個……就是這個……”她指著他的眼鏡。
皮埃爾摘下眼鏡,他的眼睛除開具有人們摘下眼鏡後常有的怪相之外,它還驚慌而疑惑地張望。他想向她手邊彎下腰來,吻吻她的手,可是她飛快地粗魯地將腦袋向前移近,截住他的嘴唇,讓它和自己的嘴唇相吻合。她的臉色變了,那種不愉快的、心慌意亂的表情使皮埃爾頗為驚訝。
“現在已經太晚了,一切都完了;不過我愛她。”皮埃爾想了想。
“Jevousaime!”①他說道,想起了在這些場合要說什麼話;但是這句話聽來貧乏無味,以致他為自己羞愧。
①法語:我愛您!
過了一個半月,他結婚了,人人都說他是個擁有美麗的妻子和數百萬家財的幸運者,他在彼得堡的一棟重新裝修的別祖霍夫伯爵大樓中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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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年十二月間,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博爾孔斯基老公爵接到瓦西里公爵一封信,通知他,說他將偕同兒子前來造訪。“我去各地視察,為晉謁您——晉謁至為尊敬的恩人,我認為走一百俄里路,自然不是走冤枉路,”他寫道,“我的阿納託利陪我同行,他就要入伍了。我希望,您能允許他親自向您表示深厚的敬意。因為他效法父親,所以他對您懷有深厚的敬意。”
“用不著把瑪麗(即是瑪麗亞)送到門外去,求婚的男子親自會走到我們家裡來。”矮小的公爵夫人聽到這席話後,冒失地說道。
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公爵蹙了蹙額角,什麼話也沒有說。
接到信後過了兩個禮拜,一天晚上,瓦西里公爵的僕人先到了,翌日,他本人偕同兒子也到了。
博爾孔斯基老頭子總是對瓦西里公爵的性格給予很低的評價,尤其是近來,當瓦西里公爵在保羅和亞歷山大兩個新朝代當政時期身任要職、光門耀祖之後,就愈加貶低他了。而目下,他從這封信和矮小的公爵夫人的暗示中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就由心靈深處對瓦西里公爵的非議轉變為惡意的輕蔑。他談論他時經常嗤之以鼻。在瓦西里公爵就要來臨的那天,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公爵特別感到不滿,心緒也不佳。是否因為瓦西里公爵就要來臨,他才心情不佳,還是因為他心緒不佳,所以對瓦西里公爵的來臨才特別感到不滿,不過,他心緒確乎不佳。吉洪清早就勸告建築師不要隨帶報告到公爵跟前去。
“您總聽見,他走來走去,”吉洪說道,要建築師注意聽公爵的步履聲。“他踮著整個後跟走路,我們就知道……”
但是,公爵像平時一樣,八點多鐘就穿著一件縫有黑貂皮領的天鵝絨皮襖,戴著一頂黑貂皮帽出去散步。前一天夜裡下了一場雪。尼古拉·安德烈伊奇經常走的那條通往暖房的小路打掃得乾乾淨淨,在掃開的雪地上可以看見掃帚的痕跡,一把鐵鍬被插在小路兩旁鬆散的雪堤上。老公爵走到暖房,之後又走到下房和木房,他蹙起額角,沉默不言。
“雪橇可以通行嗎?”他向那個送他回家的相貌和風度儼像主人的受人敬愛的管家問道。
“大人,雪很深。我已經吩咐僕人把大馬路打掃乾淨。”
公爵垂下頭,走到臺階前。“謝天謝地,”管家想了想,“烏雲過去了!”
“大人,通行是有困難的,”管家補充一句話。“大人,聽說有一位大臣要來拜看大人,是嗎?”
公爵把臉轉向管家,用那陰沉的目光盯著他。
“怎麼?有一位大臣?啥樣的大臣?是誰吩咐的?”他用生硬而刺耳的嗓音說道。“沒有給公爵小姐——我的女兒打掃馬路,而要給這位大臣打掃馬路!我這兒沒有什麼大臣啊!”
“大人,我以為……”
“你以為!”公爵喊道,他說話越來越急促,前言越來越搭不上後語。“你以為……土匪!騙子!我就來教你以為。”他掄起手杖,要向阿爾帕特奇打去,如果管家不是本能地閃開,他就打過來了。“你以為!……騙子手!”他急忙喊道。阿爾帕特奇竟敢躲避向他打來的一棍,大吃一驚,他向公爵近旁走去,服服帖帖地低下他的禿頭,也許正因為這一點,公爵才繼續叫喊:“騙子手!……填好這條路!”雖然如此,可是他再也沒有掄起他的手杖,向屋裡跑去。
午飯前,公爵小姐和布里安小姐都知道公爵的心緒惡劣,於是站在那兒恭候他。布里安小姐容光煥發,喜氣洋洋,彷彿在說:“我一如平日,什麼事情都不曉得。”瑪麗亞公爵小姐面色慘白,心驚膽戰,一對眼睛低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