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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眠,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想起了很多片段。

&esp;&esp;明明上了年紀,明明有些事情距離現在已經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漫長歲月,但是那些零碎的片段卻能夠清晰如昨般的印在腦海裡。

&esp;&esp;天矇矇亮的時候,聽到大長秋的聲音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詢問:“太后可起了?”

&esp;&esp;我一個激靈睜開眼,嗓子裡幹得像火在燒:“什麼事?”

&esp;&esp;外頭聽到我的問話,起了一陣騷亂,有三四名宮女趕緊進來伺侯,大長秋在外頭回道:“高密侯宮外求見!”

&esp;&esp;宮女正遞了熱帕子給我擦臉,聽到這句我閃了神,帕子沒接牢,叭嗒掉在地上。

&esp;&esp;我在宣德殿南側的廡廊下接見了鄧禹。旭日才從地平線上升起來,加上廡廊前後通風,坐在廊下也不覺得氣悶。這些年,我時常看見鄧禹,只是大多數情況都是在節慶朝賀上打個照面,更多時候甚至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堆裡遠遠驚鴻一瞥。次數並不多,每回都覺得他變得厲害,特別是這幾年,鬚髮半白,明顯見老。

&esp;&esp;我想,這種情況不僅他是如此,比他小兩歲的我亦是如此。

&esp;&esp;歲月催人老,轉眼,我們兩個都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了。

&esp;&esp;鄧禹穿著素色?r衣,迎面走來時,寬大的衣袍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兩袖盈風,他整個人看似要迎風飛到天上去一般。

&esp;&esp;“高密侯臣禹拜見太后!”

&esp;&esp;我眯起眼,鄧禹離得遠,我竟無法看清他的臉。寬綽的廡廊下,故人相見,卻礙於身份有別,尊卑中透著濃烈的尷尬。

&esp;&esp;紗南機靈,使眼色將廊下的宮女黃門統統帶走,退到十丈之外的天井中去等候,如此一來,既不違禮制又能暢所欲言。

&esp;&esp;廡廊下只剩下我和鄧禹,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啟口打破僵局,只得尷尬的將目光投放在遠處十幾個黃門宮女身上。

&esp;&esp;猶豫間,忽然覺察鄧禹靠了過來,離我居然只有數步之遙。我猛然一驚,忙指著面前的蒲席:“請坐!”

&esp;&esp;他依言坐下,卻在坐下前把席子挪近了些,這下我跟他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促膝可碰。我有些慌亂,他卻毫不在意,坐下後,雙目平視,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看,那個眼神說不出的怪異,似要將我看穿。

&esp;&esp;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咧嘴一笑,因為笑得突然,我根本就沒心理準備,考慮過各種各樣的開場白,卻萬萬沒想到他會衝著我笑。他這一笑,我下意識的便也回了他一個笑容,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尷尬的氣氛居然一掃而空。

&esp;&esp;他從袖管內取出一樣東西遞了給我,我迷迷糊糊的伸手接過,低頭一看,卻是半支白玉斷釵。我心裡一涼,脫口道:“你不願意?”

&esp;&esp;他仍是看著我笑,只是笑容裡多了一份難以描述的酸楚,像是在笑我,又像是在笑自己。

&esp;&esp;話一出口,我便後悔的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當初鄧禹送了這支半釵,允諾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願意都會帶我離開可是如今滄海桑田,我卻要用這半釵之約來央求他答應其他的事。

&esp;&esp;卑鄙如我,又有何面目問他願不願意呢?

&esp;&esp;正羞愧難當,鄧禹當著我的面伸出左手,掌心竟然也躺了半支斷釵。他一言不發的將兩股斷釵拼在一起,冰冷的玉器碰撞,發出一聲碎冰般的“喀”――分離了三十四年的白玉釵終於合到了一起。

&esp;&esp;鄧禹痴痴的望著席上的那支玉釵,眼神又愛又痛,半晌後,他徑自離席起身。

&esp;&esp;我抬起頭,呆呆的仰望於他。

&esp;&esp;“傾禹所有,允你今日分釵之約,一生無悔!”他淡淡的唸了句,稍頓,稽首向我深深一拜,鄭重的說出四字“如爾所願!”

&esp;&esp;旋身,離去。

&esp;&esp;廡廊的風勢強勁,衣袂在裂帛般的呼嘯聲下颯颯作響,那個振袖欲飛的卓然姿態漸行漸遠,逐漸淡化成一個模糊的輪廓。那個瞬間,我的心口異常脹痛,眼眶不自覺的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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