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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 大牢。
厚厚地雪壓在那灰沉色的瓦片上, 陽光下甚是刺目, 凜凜然彷彿是劊子手懷中擎抱的刑刀顏色。
進了虎口似的門口, 在刑部天牢戒備最為森嚴的牢房內, 關押著的是昔日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的沈丞相。
往日萬般榮華, 如今卻成為階下囚,然而虎死威風在,時至今日, 刑部的獄吏們也不敢十分怠慢。
白樘來到之時,沈正引正盤膝在監牢之中,如靜默打坐。
獄卒將牢門開啟, 側身恭請。
白樘徐步入內, 將手中提著的一壺酒放在桌上,身後侍者提了飯盒, 竟飯菜等亦擺放整齊, 便都無聲退了出去。
白樘看向榻上的沈正引, 道:“恩相, 能不能吃一杯?”
沈正引淡淡地瞥了白樘一眼, 坐著不動。
白樘自己斟滿一杯,雙手奉了過去。沈正引這才接過, 嗅了嗅,道:“松醪酒?”
若有所思地一笑, 沈正引道:“想當年, 你初得了狀元,我在府內設宴相請,親自傳酒給你,飲的就是此杯,當時是想‘沸春聲之嘈嘈,嘆幽姿之獨高’,如今,卻像是‘目斷故園人不至,松醪一醉與誰同’了,真是可嘆,可笑。”
白樘不置可否,只自舉了一杯,敬道:“恩師請。”
沈正引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白樘又親奉斟了一杯,持壺侍立。
沈正引瞅了會兒他,仍是昔日那樣端方肅正,又望著杯中那琥珀之色,道:“我忽然記起來……想你尚且總角之時,我無意中因見到,見你雖年幼而色正,舉止且大有規制,便親口向你父贊,說此子將來必定自有天地,更恐怕在我輩之上……”
手將杯子轉動,沈正引微笑:“後來你果然不負眾望,且深得聖上眷寵。就算是我曾有意照拂,蒙你稱呼一聲‘恩相’,可知心中也自惴惴。”
沈正引淡淡說著,依舊盤膝而坐,自始至終並未動過。
白樘垂手靜默而聽,聽到此處,便問道:“恩相何以惴惴?”
沈正引道:“你自來有一股清肅之氣,又入得刑獄行當。可知……這在朝為官,官位越高,便越有些不為人知之處,難得有人毫無瑕疵。”
瞥過白樘領口那潔白無折的衣領,只畢竟……是有例外。
沈正引含笑:“我閒暇曾無意想過,若有朝一日我有事,你會如何相待。我依稀猜見,也曾有人勸諫過我,說不能容你勢大,留神養虎為患,然而我卻不忍……”
沈正引看一眼白樘,舉手將酒飲盡,有些感嘆之意:“我不忍你毀在我的手裡,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會走到哪一步,畢竟…… ”
白樘復給他斟了酒。
沈正引看著那酒水傾落:“本來你我乃是同路,你跟靜王殿下,素來是彼此知道根底,我也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不管是太子還是恆王,甚至……”
沈正引一個停頓,眯起雙眼,彷彿在想什麼:“我知道,你查明瞭遼使被刺一案與我有關,不錯,馬車內的火粉,是我命人安置的。”
只是並沒想到,陰差陽錯是耶律単替睿親王而死,且那負責安置火粉的人,又仗著睿親王必死而起了貪念,偷走了玉寶鐲,誰知睿親王回了驛館,這人見勢不妙,自然逃之夭夭。
那失竊的玉寶鐲果然引發了雲鬟的懷疑,沈正引知道出了紕漏,叫手下儘快拿此人來。
不料此人又失了蹤,沈相還以為他是畏罪逃亡,後來才知竟是被人暗中所殺。
沈正引道:“雖然蕭利天沒死,然而案子歸結在遼人頭上,倒也罷了。當時我還以為是你從中動了手腳……誰知道竟不是。”
——遼使被殺的案子死了三個人,侍衛蕭忠是被遼國太子所派的耶律齊殺死,而耶律単作為睿親王的替死鬼,被沈正引的人殺死……
至於最後的耶律齊,卻是為維持議和局面、作為所有的結局頂罪之人,被嚴大淼及身後的太極會滅口。
白樘問道:“恩相為何執著於殺死蕭利天,難道不知如此會影響兩國議和局面麼?”
沈正引笑笑:“你當,我若不對蕭利天動手,蕭利天會放過我?他知道英妃得罪過貴妃的事,他倒也聰明,竟懷疑英妃的死跟我脫不了干係,所以上京後暗中處處針對,所以我必定要除掉他。”
白樘道:“就算放睿親王行動,難道他會動搖到相爺的根本?”
沈正引道:“本來倒也罷了,這京城畢竟不是他的天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