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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要比抓一批圖書選題,創造利潤難辦得多。
他知道紀南是對的。金超總是想金家凹村村長金秋明怎樣把村東面那塊水澆地從可憐的父親手裡算計過去,轉包給精靈鬼孟三;想到陸明竟然在開學以後不久就被校長點名公派到日本進行訪問……當然作用於他的不僅僅是這些親身經歷的事情。社會不斷向這個尋找生存和發展之道的人提供著事實、經驗與教訓。紀南的囑託不過是順應了社會現實的一種常規選擇罷了。
他逐一對中心的領導進行觀察和分析。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效益不好,職工收入很低,但是職工卻比較穩定,很大程度得益於夏乃尊待人真誠,這個將近二百人組成的小世界有一種和諧溫馨的氣氛。沒有人指責夏乃尊。再加上最近中心的效益不錯,夏乃尊的威望也有很大提高。
夏乃尊曾經兩次在全中心員工大會上對他進行表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從來沒有面對面地和他談談工作和生活。由此可見,這個人太正派,太正派的人就太威嚴,目前金超還沒有高攀這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的勇氣。
富燁是學者型幹部,談論起學術問題滔滔不絕,對生活中的瑣事從不在意,他甚至感覺不到金超對他的刻意追隨。一個把自己的事情都不當事情的人能夠把別人的事情當事情嗎?
孫穎去年才從印製部主任提拔成為中心副主任,對圖書印製環節瞭如指掌,他原則性極強,誰要想在印刷工價上和印刷廠一道算計中心,是一道過不去的關口,據說經他手已經處理了兩個和印刷廠一道在印製工價上算計中心的印製人員。孫穎對編輯工作不瞭解,常常弄不清哪個人是哪本書的責任編輯。這個號稱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最機靈詭詐的人和任何人都笑呵呵的,但是,他眼睛後面有另外一雙眼睛,金超不敢貿然在他面前玩弄聰明。
杜一鳴非常有質量,既是學者又是社會活動家,很難在辦公室找到他。儘管身邊追隨著第一編輯室主任師林平等四五個年輕人,夏昕也和他接觸較多,這些人基本上代表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精英主流,但是,一個搞社會活動比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呆的時間更長的人,對於中心上上下下的事情未必比一個普通員工瞭解得更多。金超還需要再看一看。
下來就是副主任吳運韜了。吳運韜是領導班子的最後一名,是一個基本上不負領導責任的領導者。金超從吳運韜暗含笑意的目光中看到這個人心底裡蟄伏著的慾望……
“那麼,就是吳運韜吧。”金超對自己說。
金超和吳運韜接近是從金超的提醒開始的。
“吳主任,”金超說,“我有一句話,不知應不應當說?”
這是在吳運韜的辦公室,兩個人隔桌而坐。嚴重失眠的吳運韜臉色蒼白,眼睛裡有一種疲憊而警覺的光亮,像燈光一樣照射他看到的地方。他專注地看了一下金超,笑道:“有什麼應不應當說的?你說嘛!”
“你要防備於海文這個人。”金超表情堅硬。
於海文是金超所在第二編輯室的普通編輯,好說大話,身上有很濃重的北京市民色彩。王瑩琪曾經罵他:“海文呀!海文呀!你簡直就是一個衚衕串子!”其實誰也不拿於海文說的話當一回事。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吳運韜很愕然。
金超神秘地笑了,讓吳運韜感覺他現在處在優越位置。“你說的話實際上都傳出去了。”
吳運韜笑了一下,揮揮手,做出無所謂的動作:“你大概聽到職工中的傳言。”
“就是。”
“我們這裡每天都會有許多傳言……”
“可是這些傳言不好,你說不能用行政手段管理我們這樣的業務單位……”吳運韜覺得有一隻小拳頭在心裡搗了一下。
“我都知道了,夏乃尊能不知道嗎?”
金超看著凝固在吳運韜臉上的笑容,就像小時候玩彈弓打中了小鳥,小鳥撲落落從樹上掉下來。
吳運韜微笑著把玩手裡的茶杯。他從來不喝水,那隻式樣考究的茶杯僅僅是別人喝水的時候用來把玩的。一兩分鐘之後,吳運韜說起另外的話題。問金超是不是把人都認全了?工作怎樣?有沒有什麼難處?什麼時候結婚?等等。
金超也就放棄了那個話題,自自然然地述說著他最近的狀況。但是,那個話題的餘音總是在他腦際中繚繞,一邊聊著天一邊不斷向自己提問:是不是太唐突了?他會怎樣看我?會不會認為我撥弄是非?
吳運韜把金超的內心活動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