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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我希望我們能畫一個好的句號,這也就是我寫這封信的原因之一。我希望您幫助我提前退休,我想在人生的最後歲月裡靜心寫作,而不是攪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政治權謀裡面去。這也是我很多次向您表達過的願望。
如果能夠提前退休,我將從內心裡永遠感激您。我們不能夠作為朋友,但也沒有必要成為敵人,這也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也沒有到Z部黨組找什麼人或直接向邱小康反映問題的原因,這是我的人格所決定的。對這件事也是一樣,我只希望在您我之間平和地解決它,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忘掉。
事情不大,也很簡單,這幾百字足以把問題說清,所以沒有必要談的東西也就不談了,我知道您很忙,我也很忙。
蘇北吳運韜怔怔地站在寫字檯前,腦子裡好像突然闖進來一隻不辨其貌的野獸,衝著他劇烈地嘯叫著。
蘇北的辭職信是一個星期以前在電腦上打出來的。一個星期以來,蘇北反反覆覆做過各種權衡。他知道這是很嚴重的一步,他想到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他曾經想過把一切都拋諸腦後,與這個失態的世界共生共存……昨天晚上他最終做了抉擇。至於這種抉擇是不是最佳的抉擇,他已經無從考慮。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就是這樣了。
來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蘇北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想象著辭職信上的每一句話在吳運韜心裡敲出的音響。他渾身竟產生出一種很久不曾有過的通泰的感覺,一種直起腰說了一句一直沒敢說的話的感覺。這種感覺同時還約束了他內心的不安,他對自己說,尊嚴重於生命,我只能這樣做。不管要承擔什麼樣的後果,他都認為這樣做是值得的。
和所有人這個時候的情形一樣:一件很難決定的事情,一旦硬著頭皮決定下來,就會認為這個決定是惟一的,會為這個決定找到很多正面的理由。
現在,蘇北就認為他把辭職信交給吳運韜是正確的,他只能這樣做。
蘇北對自己說,其實我的期望很簡單,就是辭職信本身表達的那樣平平安安退休,安心於創作,他甚至為自己的退休生活做了這樣的設計:回老家去,和大姐住在一起,在院子裡種上一些蔬菜,在青山碧水間享受生命;他知道只有在那裡他才有可能還原為一個從來沒有走出大山的孩子,以最自然的形態完成一個自然人的生存過程。是的是的,這樣,他就可以安心於寫作了,生活給了他那麼多饋贈,他會將它們轉化為文學作品。但是,他不再想在文壇爭一個位置,他不再想了,任何能夠把人變為奴隸的東西,他都不再去想。再者,文學已經如此墮落,他不認為與餘馨嬌那樣的消費文化作家為伍是一種榮耀。作家已經把所有能夠變現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今天女兒寫父親,明天妻子寫丈夫……相反,多少有思想有藝術品位的作品被排斥在文壇之外。他叮嚀自己說,讀書和寫作只有祛除了功利的算計,才能夠成為純粹的使人心靈安寧的東西。
他渴望和迷戀這種東西。
……人才此時,窗外突然寒風凜冽,飄來了碩大的雪花。一場大雪覆蓋了北京以及北京周遭地區,包括遼闊的華北、東北、西北地區,所有的土地和山巒都被大雪覆蓋了,大地的曲線因為厚厚的積雪變得異常柔和,像是嬰兒肉體的曲線。
雪野上沒有任何能夠遊走的動物,只有樹木象徵性地堅守著自己的職責。
這個惟一孕育了文明的星球,越來越認不出自己了,有時候它要藉助於器具對自己做出品評。
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感到厭惡,它厭惡自己變得蒼白失血的肉身,它說它應當比這要好的,應當比這要好的……風大起來了,好像糾集起了無數頭猛獸,它們低吼著,發出哀鳴。
它們馬上就要撲過來了,要把所遇到的一切都扯碎。
這樣的大雪!
北京很長時間沒有下這樣大的雪了。
半夜他又醒了。他沒有開燈,讓自己繼續浸淫在渾沌之中。他面前的處境像是一種有形的東西,佔據著他整個精神世界。那是由黑暗、絕望、無可奈何等組成的實體,沉沉地壓著他。他和現實世界的聯絡像遊絲一樣脆弱。他,一個弱小的生靈,在這廣漠的天地之間踽踽獨行,連影子都沒有。他想到了卡夫卡精心營造的那個地洞。那是一個多麼好的地洞啊。那個地洞在哪裡呢?在歐洲嗎?他能趕到那裡去?他能躲到那裡去……不不不,他說,我無意享用它的勞動成果,我只是想幫助地洞的主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挖挖沙土,填堵一些可能會帶來危險的薄弱之處。就連這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