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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全村的老百姓在學校裡開大會。老百姓看見江世榮被綁著,便膽大了,又因為是黑夜,認不清面孔,他們就敢在人群中說話。他們第一次吐出了怨恨,他們伸出了拳頭。江世榮被打倒了,他們選了趙得祿,趙得祿是個窮人,能幹,能應付日本人,趙得祿自己原來怕當村長,怕村子上的舊勢力來搞他,但看見那麼多人舉他的手,他又高興被選上。他當了村長,他就在八路軍的區幹部的幫助之下,和張裕民幾人商量著應付了日本人,日本鬼子一點也不知道這村子上的情況,還滿相信他。村子上的幾個有錢有勢的人,也被他們分別看待,團結他們,也孤立、分化、威嚇住他們,就連許有武、錢文貴他們一時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從此暖水屯的老百姓當了權。不久,就是一九四五年“八一五”,蘇聯出兵東北,日本投降了,抗聯會主任張裕民在村子裡便公開的成了負責的人。他領導了兩次清算復仇,窮人們有事便來找他,大家都高興的說:“他可露臉了,他給八路軍教成了一個能幹人。”有些人心裡瞧不起他,誰還不看著這窮孩子長大的呢,想跟他過不去,可是見了他倒更湊上來叫“三哥”,為什麼是“三哥”,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來歷。也許因為他伯父有過兩個兒子,但他伯父和他叔伯兄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逃荒到口外去了。一直也沒有回來,也沒有過音訊。在過去也很少有人叫他三哥,除了有人要找他做活,或者他的賭友在他贏了錢的時候,但現在這稱呼似乎很自然和很流行了。

10 小冊子

張裕民和程仁曾經到區上拿回了一本石印的小書。這是縣委宣傳部印發的。他們兩人都識字不多,到了夜晚便找了李昌來,三個人擠在一個麻油燈底下逐行逐行的念。李昌還把一些重要的抄在他的小本上。他那個小本子抄了很多珍貴的東西,入黨的誓詞,做一個黨員的起碼條款,如:一,死活替窮人幹一輩子;二,跳黃河一塊跳,異口同音,叫我怎辦就怎辦;三,要交黨費;四,凡不在黨的,不管父、母、妻、子,該守秘密的事,也不能告訴他們……——都寫在上邊。每當碰到有什麼為難的問題,李昌便去查他的小本子,常常就可以在那裡邊找著答案。這個有雀斑的,不漂亮的年輕黨員,是個愛說話而且有唱歌天才的小夥子。

他們三個人一道研究這本“土地改革問答”,卻各有各的想法。總是容易接受新事物而又缺乏思考的李昌,他越念下去越覺得有興趣。他常常聯絡村上的具體人物來說明誰是地主,誰是富農,誰是中農;應該打擊誰,應該照顧誰,愉快的笑不離開他的臉。在他心裡不斷的湧起對黨的,對毛主席的讚歎,他忍不住叫了起來:“這個辦法可好呀,這樣才把那些有錢的人給治下去了,窮人真真的翻了身嘛!”他對於本村的土地改革覺得是輕而易舉,有十足的把握。程仁呢,因為春天他參加了做“合理負擔”,他對於本村的土地比較熟悉,他又把那個戶口冊子拿了來翻閱,那上面登記得有詳細的土地數字,他對於成份的鑑定特別細心。他常常說:“天呀!李大海有三十畝地,你能說他是富農,或中農麼?他那個地是什麼地呀,給人也沒有人要的嘛!”或者就是說:“別看劉振東地少,一個青壯年,三畝好水地呀!”或者就又說:“李增山論地是貧農,可是他有手藝,他又討了老婆,老婆還穿著新棉衣呢。”他覺得土地的分配是一個非常不容易的問題,要能使全村人滿意,全村都覺得是公平的才算把這件事做好了;如果做不好,會反而使自己人鬧起意見來,反而不好做工作了。這裡只有張裕民說的比較少,他只考慮到一個問題,這就是他們究竟有多少力量,能夠掌握多少力量,能否把村子上的舊勢力徹底打垮。他深切的體會到要執行上級的決定,一般的是容易做到,因為有黨,有八路軍支援著,村子上的人也不會公開反對。但要把事情認真做好,要真真徹底剷除封建勢力,老百姓會自覺的團結起來,進行翻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總覺得老百姓的心裡可糊塗著呢,常常就說不通他們,他們常常動搖,常常會認賊做父,只看見眼前的利益,有一點不滿足,就罵幹部。同時張裕民也覺得:又只有靠近他們,自己才有力量,可是他們又常常不可靠,忽東忽西的。要完全掌握住他們,張裕民清楚還是不可能,因此他對這即將到來的土地改革,雖然抱著很高的熱忱,卻有很多的顧慮。他只希望區上會早一點派人來,派一個得力的人來,能把這件大事好好的辦妥。

不久,離他們七里路遠的孟家溝也開了鬥爭惡霸陳武的大會。陳武在這一帶是一個有名了的“鬍髭”。誰要在他的地裡走過,誰都得捱揍,他打人,強姦女人,都只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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